【With you 陪伴在你左右】



  序章 不停旋转
  0-1
  那天的事,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。
  那天……是我国三的春天。
  我伫立在学校的操场上。
  穿著睽违一年的田径队制服运动短裤,心情真好。
  伸展操、暖身运动也比平时更用心做。并且缓慢步行,以确定左膝盖的情况。
  “正树!你还不跑吗?”
  冰川菜织从我身后问道。
  她已经等不及似地一再按着码表。
  “快点!要测一百公尺的时间耶!”
  “我知道。”
  “从刚才你就只会回答知道。是真的想跑吗?”
  “你真罗嗦耶!”
  菜织刚才就一直催促我跑。我也想跑。为了能跑,这一年来,我经历无数的复健和举重训练。但是,看见左膝盖手术后的伤疤,心中便忐忑不安。
  韧带会不会又断了?
  就在我犹豫的当儿,菜织猛然用力推我的屁股。
  “在踌躇什么?你是男子汉吧!”
  “知道啦!我这就跑,你到终点等我。”
  这个人真了解我的心情。
  的确。她的嘴巴坏是天下第一。她当寺庙住持的爸爸,若是听到她平常的用字谴词,准会昏厥过去。她若静静地不说话,倒是挺可爱的。
  菜织这次温柔地拍我的背。
  “没问题的。你努力了一年。”
  说着,便跑向终点线。
  她的善解人意,是我们十五年来,一直是青梅竹马的缘故吧!
  不能对父母、男性朋友说的事,却能对她说。
  这一年来,她在复健方面,帮了我许多忙。虽然撕裂我的嘴,我也说不出口,但是我非常感谢她。
  到达终点的菜织,用力地挥动手说道:“你随时都可以跑了。”
  我举起右手代替回答。
  现在别东想西想的。集中精神跑一百公尺吧!
  我跑向出发点,手按着起跑线。
  大大地吸一口气后凝神屏息。
  “预——备!”
  菜织的声音在操场上响起。
  我提腰,让全副精神,集中在耳朵和脚上。
  “跑!”
  我咬紧牙根,起跑冲刺。
  右、左、右、左……。
  每一步都使力踩在地面上。
  ……加油!
  接下来,我记不得是如何跑完一百公尺的。
  在跑一百公尺的期间,我想起小学五年级时的自己。

  0-2
  小学的时候,我们有座“秘密基地”。
  经过建在某个山腰的十德神社,再往上爬,山顶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。
  山顶形成一个高台,樱美町尽收眼底,还能远眺太平洋。
  我发楞地坐在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地方。
  平常应该有人的旁边,一个人也没有。
  这个基地,总是有三个人在一起。现在,其中一个人一定是在列车上吧!
  一句再见也没说地,她就走了。到遥远、未曾听过的外国。
  夏日的日晒,汗水濡湿了T恤,很不舒服。
  由月台驶出的电车,忽然浮上心头。
  再一点…再一点点就可以追上的。
  不过还是来不及。
  我停在那些微差距之处,而列车持续加速,将月台抛在后头。
  “你在这里呀!”
  菜织用开朗的声调叫我。她总是如此。越是难受的时候,越是开朗,强打精神。
  还孩子气的我,无法接受这种体贴。
  “真罗嗦!不行在这里吗?”
  “不是不行……”
  菜织神情有点悲伤。我心想,糟了!但是只能采取冷淡的态度。
  “有什么事吗?”
  “嗯……”
  说着,便坐在我身旁。
  “嗯……你见到了吗?”
  “你问见到了吗?究竟是见谁?”
  “那还用说!”
  菜织正视着我。我难忍她的视线,扭过脸去。
  “……”
  想说,却无法成话。
  对突然搬家的愤怒。
  离别的伤感。
  以及追不上电车的无力感。
  许多感触混杂、扩大,卡在喉间。
  菜织悄悄地将手放在我的肩上。
  “正树,我们三人是朋友,不论怎么分离,仍会永远是朋友。”
  我在追电车的时候,拼命地叫喊。
  我们是朋友吧!
  但是,声音隐没在电车行驶的噪音中。
  现在自己的脚,无法追上电车,连传达自己的心情也办不到。
  “不要紧的……她一定……会回来。”
  听着菜织的话,我的心,有什么溶化了。
  我第一次让女孩子,不,不只女孩子,是第一次让人看见我掉泪。
  菜织轻抚我的背。
  “不要紧的。会再见面的。”
  听到这话,我的心情更悲伤。
  越是想忍住,眼泪越是不争气地满溢。
  你不断思念,对方也会思念你。
  从此之后,对我而言,不断跑和不断思念成了同义语。
  我要不断地跑,直到追不上的“那一天”。

  0-3
  回神过来时,我已经跑完了一百公尺。
  一回头,终点线站着的不是国小五年级,而是国三的菜织。
  我反射性动作地抚摸自己的左膝。平安无事。
  太棒了!我能跑一百公尺了。
  随着安心的情绪扩散,我想起一件事。
  时间呢?我急忙地跑到菜织的身边。
  “菜织。时间怎么样?”
  但是菜织直盯着天空,没有回应。
  我再以大声叫她。
  “菜织!”
  “啊!正树。”
  “你怎么了?整个人在发呆。”
  “嗯……没什么。我有种奇妙的感觉。”
  “咦?”
  奇妙的感觉?她这么一说,我刚才在跑时,也仿佛在做梦般。看走马灯似地,过去的自己苏醒了的感觉。
  菜织犹如在说梦话般地说道。
  “我觉得你不像在跑,像是飘浮起来一般。”
  “哦?你说话好奇怪。”
  “是呀!不过我就是有那种感觉。”
  菜织有点难为情地低着头,用鞋尖划终点线。
  我想起原本的目的,便问道。
  “对了!时间如何?”
  “时间?啊!”
  说着捂住嘴巴。菜织提心吊胆似地看码表。结果露出“唉呀!”的表情。
  我不觉地担心起来。
  “时间那么差吗?”
  “不!不是的!”
  说箸把码表给我看。码表还滴答地继续在跑。
  “对不起!我忘了按码表。”
  菜织双手合掌,拜托地向我道歉。
  我看她那难得一见的态度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  “什么嘛!人家都道歉了,你还笑。”
  “对不起!对不起!总觉得很好笑。”
  受到我笑的影响,菜织也笑容满面。
  “太好了!好久没见到你高兴的表情。”
  说起来,我这一年只有满怀着不安的心情在做复健。
  担心若是不能跑,要怎么办才好?
  对我而言,“跑”就是“思念”。
  从今天起,我又能跑了。
  仿佛穿过漫长的隧道,整个身体沐浴在明亮的太阳光下的心情。
  “太好了。恭喜你。”
  菜织伸出手来。我坦率地回应,用力回握她的手。
  “嗯。谢谢。”
  她眉心微蹙。
  “好痛哟!正树。我知道你很高兴,但是也不必那么用力。”
  我们相视齐笑。
  “来!这个是你的。”
  她将码表递给我。
  码表上的指针仍在跑。我不想按停它。
  因为今天起跑的剎那,我再度开始跑步。
  为了追上那一天。

  第一章 心心相印的三人
  1-1
  周围天色仍微暗。
  我呼吸着五月清晨的空气,跑上石阶。
  这六年的期间,这种早晨的训练,我不曾缺席过。
  除了某一年以外。
  三年前,国二的夏天,我受了重伤,右膝的脚腱断了。裹上石膏,拿下后,右脚的肌肉,连我自己都很讶异地剥落。之后,为了使肌肉复原,我每天重复不断地做复健和举重训练。
  从受伤后,我初次跑一百公尺的那天起,我再度展开训练。
  往十德神社,有三百个以上的台阶,受伤痊愈后,光是要爬上去都很艰难,但是我现在已经能很轻松地跑上去了。森林的木香、朝露的气味、小鸟的鸟啭声。
  这里的一切,都令人心旷神怡。
  跳上最后一个石阶,我到达神社院内。
  口好渴。用杓子掬起洗手处的水喝。虽然做了会遭报应的事,但是运动后,一杯水的甘甜,无任何东西可比拟。
  放下杓子,环顾四周。
  院内铺着白石,我捡起其中一颗石头。
  喀吱喀吱地弄出声响,用力踩着石头走路。这脚底的感觉和石头的声音,令我有来到神社的真实感。
  我将拾起的石头,放在香油钱箱旁时,发现那里有一封信。
  打开那清净的天蓝色信封,里头放着同是天蓝色的信纸。
  “菜织这家伙……”
  我不由得笑容洋溢。
  “给正树——你记得今天五月十五日,是什么日子吗?
  你不会忘记吧!那是你受伤痊愈后,第一次跑步的日子。
  也是开始爬这十德神社石阶的日子。
  那天之后,已过了两年。受伤时,担心会不会再也不能跑?如今已是争取学年第一、第二的短跑选手。像是在做梦一般。
  这也是拜我所赐,是吧!最重要的是你每天练习,努力累积的成果。
  偶尔夸奖你一下。别太得意忘形哟(笑)。
  待会儿学校见。
  菜织上P.S.再不久就是全国大赛了。加油!“是吗?已经两年了吗?总觉得是弹指之间。的确,我是一路不断跑来。
  清瘦的左脚,现在也比右脚更有气力。
  我将刚才拾起的石头,放在香油钱箱旁。
  这是我跑完三百多个石阶,到达十德神社的暗号。
  只有我和菜织知道的暗号。或许因为有订这种规则的她在,我才能每天跑到这里。
  望着天蓝色的信。因为送来这样的信,连我都觉得要感谢你,不是吗?
  我不由得苦笑。
  想将信塞入口袋,怕会弄皱而作罢。
  “谢谢你。”
  在没有人的院内,我向放着的石头低语。
  转身下望时,眼底是沐浴在朝日中,樱美町蔓延而散的街道。
  樱美町商店街,St.艾尔西学园、樱美竞技场等等。
  还有樱美町车站。我忘不了的,六年前,和青梅竹马的那女孩分别的日子。
  她给了我跑的动机。
  想做许久荒废的训练的念头,突然闪过。
  现在的我,能追得上吗?我还没有这个自信。或许再怎么努力跑也追不上。
  不过,我只能继续跑。除了如此做,没有其它能追得上那个回忆的方法。
  我遥望海更远的另一方。
  现在真奈美在做什么呢?过得好吗?
  风吹过身旁,扬起我手中的信。
  别在这里陷入沉思,练习吧!
  菜织的信,仿佛在催促我,好奇怪。
  该回去了!妹妹乃绘美应该替我做了早餐。
 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信,跑下石阶。

  1-2
  伴随着钟声,我溜进教室。级任导师还没来。
  早晨自由练习后,再悠闲地洗个澡,就迟到了。
  我读的St.艾尔西学园,注重自由和礼节。
  迟到不是归入自由,而是归入礼节的部分。迟到三次就算缺席一次。
  比起迟到,我更讨厌一大早惹老师生气,心情忧郁。
  我把书包放在桌上,坐在自己的位子。
  呼——总之是赶上了。
  “真难得。你会在最后一刻来。”
  我后面座位的女孩说道。
  她叫田中?子,是手球社的主将。
  不知是不是因为体育部的缘故,和我很是性情相投。
  子态度粗鲁地问道。
  “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没。想慢慢来,结果就太慢来了。”
  “什么嘛!”
  子夸张地搂紧我的肩膀。
  “我在想是不是某个低年级的女生,向你告白。”
  “不可能的事吧!”
  “说的也是!”
  “喂!你真了解。”
  我们相视而笑。
  我的朋友,坦白说,男人像男人,女人不像女人。总而言之,男孩子气的人较多。也不知何时,聚集了起来。
  打开书包,取出课本。某个东西,进入我的视线。
  天蓝色的信,是今天早上,菜织给我的。
  我不自觉地带到了学校。
  虽然我很高兴,但是总觉得难为情。
  此时,菜织走进教室。她似乎相当匆忙,肩头不住地喘动。
  “老师还没来吗?太好了。”
  然后,缓缓地坐在我隔壁的座位。
  是的!不知是什么因果关系,我和菜织的坐位相邻。松了一口气的她,额头渗着些许汗水。
  “早!正树。”
  “早安!”
  菜织像往常一般,将书包放入抽屉。
  是的!像往常一般。
  今天早上,给我信的,真的是这个人吗?信上确实有“菜织上”的署名。
  我一边想着一边望着菜织的侧脸。
  菜织注意到我的视线。
  “怎么了?我的脸上沾了东西吗?”
  “不!没有。”
  我不由地转移视线。
  因为信而过度意识,觉得不好意思,不知道要采取哪一种的态度好。
  只要像往常的行动就可以了。
  不过越是如此想,越是手足无措。
  菜织像是要化解我的窘态似地,碰一下我。
  “讨厌!这和平常的你不同耶。”
  “抱歉。”
  “不过,偶尔也不错。”
  “什么偶尔?”
  “还问什么?就是做那种事呀!是不?”
  我耸耸肩,眨眨眼。
  “是呀!”
  说着,我把课本拿到桌上。
  “加油喔!再不久就是大赛了。”
  “嗯。”
  教室的门哗地开了。导师到了。
  菜织坐正,望向老师。
  加油喔!是吗?
  不过,我还是迟一步说。
  谢谢你写信给我。

  1-3
  放学后,我到田径社的社办公室。
  墙壁上贴着用毛笔写的“以全国大赛冠军为目标!”的海报,呀,好大的气魄。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。
  我打开自己的置物箱,准备社团活动。
  我是一百公尺的短跑选手,所以必须配备钉鞋。
  我仔细地检查钉鞋钉子的状况。钉鞋没沾上土之类的东西,钉子很尖锐。
  好。
  钉鞋对田径选手来说是生命,这是无庸置疑的。就像棒球选手珍视球套、球棒一样,我们也很珍视钉鞋。一点也不马虎。
  好了。该换衣服了。
  我正要从带来的运动背包拿出运动服时,看见一样东西。
  天蓝,天蓝色的信。
  是菜织给我的信。
  我望着自己的左膝盖。那里还留有大手术的伤痕。
  见到那伤痕,就觉得现在能跑,很不可思议。我不知道是否有神的存在,但是看见自己的脚伤,不由地想向神明致谢。
  我目不转睛,盯着信,心中暗忖。
  ……还是向菜织道谢的好。
  怦!
  门突然打开。
  我急忙将信塞入运动背包。
  “噢,正树。好早呀!”
  是桥本学长。
  他比我大一届,是三年级的,但是一点也不摆架子。因此受到大家的仰慕及尊敬。当然!我也是其中一人。
  学长也打开自己的置物箱,开始换衣服。
  “你最近很卖力!”
  “学长你才是。”
  “哈哈!那当然。因为今年是最后一年,不能再漫不经心的。”
  学长换完衣服,拿起鞋袋往外走。
 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,在门口站住,回头对我说道。
  “对了!今天菜织来吗?”
  “咦?”
  我有点不知所措,平常我会若无其事地回答,今天却特别在意。
  我掩饰心情地说道。
  “为什么问我这个?”
  “没什么!你平常都和菜织在一起呀!”
  “哦?是吗?”
  “是呀!怎么样?”
  “没什么!我们并没有事先说好,什么我今天来,她今天去之类的话。”
  “是吗?那我先走了。”
  说着,学长走出社办公室。
  我有点难为情地搔搔头。
  周遭的人都觉得我和菜织常在一起吧!
  我边想着这些边急忙做练习的准备。在打开运动背袋时,我不由地“啊!”
  的叫一声。
  菜织给我的信在背袋里折皱了。
  我急忙取出来,郑重地摊开。
  听到开门声的瞬间,可以不用藏的,我却反射性地藏起来。
  收到不常收的信,会令人乱了阵脚。
  换好衣服,要把置物箱关上时,突然脑中浮现一个想法。
  对了!她是住持的女儿,也算是个小巫女。总有点好处。
  我将菜织给我的信,藏在置物箱门上附的镜后。当做护身符。
  拍拍大腿,吆喝一声。
  “好!”
  我关上置物箱,拎着钉鞋,跑向操场。
  田径社的社员在操场上,各自做练习,暖身操。
  我也在操场旁的草坪,做放松肌肉的练习。
  田径队没有教练。只有说明联络事项,替我们办参加大赛手续的顾问老师。
  说这是尊重学生的自主性,但是只因艾尔西学园没有田径老师的缘故。不过我喜欢这种自由的气氛。
  并不是说没有教练,就表示我们弱。
  尤其是短跑,我们是传统性地强。
  譬如说,桥本学长去年在全国大赛就得到第三名的荣耀。至于我呢……别说是神奈川的县预赛,就连学校的代表也还没当上。
  这是没办法的事。因为我的左膝盖还未完全痊愈。
  不过,即使左膝盖痊愈,我还是输桥本学长吧!原本学长就跑得快,现在更快。
  我也每天练习,做肌肉训练,但是不曾赢过桥本学长。
  神奈川预赛即将开始。我何时才能赢桥本学长呢?
  不,我比桥本学长更早冲越终点线的日子,会来临吗?
  “哇!”
  突然有人从背后大叫一声,我不由地缩肩跳了一跳。
  “你在吓什么?”
  回头一看,菜织正在窃笑。
  “你吓我,我当然吓一跳呀!真是!”
  “你在这里偷懒什么?”
  “正要开始练习。”
  菜织将手放在帽檐,望着跑道起跑点的方向。
  “啊!桥本学长已经在练习了。他是你的敌手吧!”
  一看,学长正在做起跑冲刺的练习。
  “他是去年全国大赛第三名。瞧他那么努力,你超越不过他的,是不?”
  “哼!他不是完全复活的我的敌人。”
  “你说谁不是敌人?”
  桥本学长从远处叫喊道。
  “在这里,可以听得到你的声音。”
  我不禁楞住。没想到在那里可以听见。
  学长很愉快似地和我招手。浮现含蓄的微笑,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!
  “好!接下来跑三十公尺五十次!”
  “是!学长……”
  “干嘛有气无力地回答?”
  菜织使劲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。
  “学长,这家伙有劳你照顾了。”
  学长挥挥手回应她。
  “看我的!菜织。”
  我恨恨地望着菜织。
  “不用你多嘴!”
  “你是在说什么?我是在替你着想。你说那些话,会被在外国的真奈美笑的。”
  “你又提真奈美。”
  “没什么不好吧!如果没有真奈美,就没有现在的你。好了!快上去给桥本学长训斥一番吧!”
  没有真奈美,就没有现在的我吗?
  六年前的那天,我的心被悲伤占满。并且了解到自己的无力。恨自己的力量渺小。
  我想追上那一天。
  因此我一意不停地跑。六年的期间,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地平静渡过。有痛苦、有快乐,经历过许多事。
  而现在,我心里的一隅,仍有一种感觉存在。
  恐惧。
  我是发狂似地一路跑到这地步。但是有时也会从梦中清醒。
  要是和真奈美面对面相见,会怎么样呢?
  追不上电车在哭泣的十一岁,已经变成十七岁了。
  对真奈美来说,那时间也确实在流逝。
  遇见十七岁的真奈美时,我的心中可能发生巨大的撞击,然后受那强烈的炽热所苦。
  我害怕重逢。我想见,但是还不能相见。
  我还没追上“那一天”。追上的时候,我是否能抓住什么呢?
  “喂!你在磨蹭什么?快跑!”
  桥本学长向在想心事的我喊叫。
  “对不起。”
  我急忙跑到学长所在的一百公尺起跑线。
  “好!那么赶快开始。”
  “是。”
  说着,我们预备好起跑的姿势。
  我是左脚在前,右脚在后的蹲下起跑姿势。学长是两脚并立的火箭起跑姿势。
  “预备!”
  菜织从远处喊道。配合那信号,我们提腰,准备冲刺。
  让两脚紧绷、竖耳细听。
  “瞧!你和菜织还是在一起,不是吗?”
  桥本学长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,低声道。
  “什么?”
  我全身的力气,像汽球消气似地没了。
  往旁一瞧,学长恶作剧地笑着。
  “跑!”
  一听菜织的叫声,学长在绝佳的时机起跑。
  我摇晃地无法起跑。

  1-4
  “我回来了。”
  我打开“洛姆雷特”咖啡店的门。
  “回来啦!哥哥。”
  妹妹乃绘美甩箸头发,跑过来。似乎是为了和黑色的女服务生服和白色的荷叶边围裙相衬,她长发系的缎带是柠檬色的。
  我家在经营咖啡店。必要的时候,会全家出动帮忙。乃绘美可以说是这家“洛姆雷特”的招牌小姐。附近商店街的叔叔伯伯中,有人是为了和妹妹聊天来的。
  但是今天似乎情况不同,店里空荡荡的。
  “今天没有客人呀!”
  “嗯。”
  “咦?连老爸也不在。”
  乃绘美摆出伤脑筋的神情。
  “他说没有客人,就跑去夜钓了。”
  “真是的!那个悠闲的老爸。”
  我把书包放在地板,坐在柜台上。
  “啊……好累。”
  “哥哥。要喝点什么吗?”
  “也好。除了碳酸饮料外,什么都好。”
  “那我打果汁给你喝。”
  说着,乃绘美到柜台的另一边,开始弄饮料。我发呆似地盯着她的身影。
  “乃绘美。”
  “什么事?哥哥。”
  “你的手艺好很多。”
  “啊!”
  咚!
  是太讶异了吗?乃绘美用菜刀使力地切柳橙。
  “喂!要不要紧?”
  “唔……没事。”
  仔细一看,乃绘美的脸颊,染上薄薄地一片晕红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“被哥哥夸奖,我好高兴喔!”
  说着,脸越来越红。
  像是要掩饰似地,急忙打开果汁机的盖子,将水果放入。
  “再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  看着乃绘美的那模样,不觉得高兴起来。
  她纯真又温柔。
  有时我会怀疑,她真的是我妹妹吗?像我,粗鲁又血气方刚,而妹妹却很纤细,仿佛碰一下就会马上碎掉似地。
  如果人家说傻父母,我就像傻哥哥般只想守护着她。
  “来。柳橙汁。”
  乃绘美用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指,递果汁给我。杯口还插着柳橙切片。
  我会为这样的小事感动。真的是傻哥哥。
  我用末端可弯曲的吸管喝果汁。本来我想拿掉吸管,直接就玻璃杯咕噜咕噜地喝,但是是妹妹特地替我做的。我便斯文地喝。
  乃绘美什么话也没说,笑容可掬地看着我。
  “有什么好事吗?”
  “嗯。”
  “咦?什么事?”
  “嘻嘻!秘密。”
  “什么嘛!真教人挂心。”
  “你马上就会知道。”
  乃绘美真的很愉快的样子。
  是有男朋友了吗?
  我摇摇头。
  乃绘美也高中一年级,十六岁了。即使有喜欢的人也不足为奇。
  有男朋友也……
  我不会承认的!
  “哥哥?”
  “嗯?”
  我不由地用高声调回应她。
  乃绘美有点战战兢兢地说说。
  “你再怎么用吸管吸,也不会有果汁。”
  咦?
  往玻璃杯一看,已经空了。
  我在想事情的期间,把果汁喝尽了。
  “要再一杯吗?”
  “不用了!我现在要去跑步。”
  “是吗?”
  我离开座位,拿着书包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  乃绘美的神情有点难过。
  虽然是无意的,但是我对她大声说话,她很在意吧!
  我轻轻地用手臂抱住妹妹的头,说道。
  “谢谢你的果汁。”
  “哪里,我可以再做给你喝吧!”
  乃绘美的表情,霎时变得开朗起来。
 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,放下书包。这里只有有关田径的书和介绍樱美町的杂志“樱美行走”之类的书,不太有东西。
  不知是我不太执着于东西,还是没有兴趣,这个房间没有情调的理由有很多。
  最重要的是,对我来说,房间就等于睡觉的床。再来就是能换衣服就好。
  我脱下制服,换上运动服。从脚伤痊愈,能跑的国三的那一天开始,傍晚回家后,跑步到十德神社是我每天例行的功课。
  拜每天跑三百多个石阶所赐,我的大腿确实变粗了。
  我又想起菜织给我的信。
  果然,被人夸赞是件快乐的事。
  如果我也像乃绘美一样,坦率地说声谢谢就好了。
 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。
  去跑步吧!
  我走出房间。
  我到洛姆雷特,想告诉乃绘美我去跑步,却看见一片漆黑。
  “咦?乃绘美呢?”
  在黑暗中,我用手摸索着走路,灯忽然开了。
  光线令眼睛发花,一瞬间眼前一片白。
  随着时间过去,眼睛渐渐适应。于是我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小蛋糕。
  咦?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
  “哥哥,恭喜你。”
  乃绘美愉快地微笑着。
  我依然无法掌握情况。
  “恭喜什么?今天不是我生日呀!”
  “嘿嘿!仔细看一下蛋糕。”
  于是我重新仔细看着蛋糕。
  “恭喜你出院两周年。”白色巧克力制的字写着。
  “乃绘美,你还记得?”
  “嗯。我刚才说的秘密,就是指这件事。对不起,让你受惊了。”
  唔……
  我差一点就流下泪来。
  我有一个好妹妹。
  乃绘美在蛋糕上面插上两根蜡烛,点火。
  “哥哥你吹蛋糕吧!”
  我一口气,呼地吹灭火。
  “恭喜!大赛很重要,但也要小心别受伤。”
  别再说这种会令人哭泣的话了。
  乃绘美切一块蛋糕,放在盘子上,递给我。奶油下层棉状的部份也成可可亚色。
  我用叉子切开,一口吃下。
  巧克力和可可亚的香味在口中散开。
  “好吃!”
  我不由地喊出。
  “真的?”
  乃绘美将手在自己的胸前,紧紧合起。
  “嗯。真的很好吃喔。”
  “太好了!哥哥。你喜欢巧克力蛋糕的话,我会努力做。”
  “这是你做的吗?”
  乃绘美有点害羞地低头不语。
  啊!妹妹对我太好了!
  我沉浸在感动的情绪时,门上的铃叮叮作响。
  “咦!今天公休吗?”
  菜织环伺四周说道。她好象还没回到家,穿著制服带着书包。
  “啊!菜织。抱歉。店没休息。”
  乃绘美匆匆忙忙地把窗户的窗帘扯开,像是要把使店里变得漆黑的窗帘扯下。
  夕阳从窗口洒进来。
  “咦?这是什么?”
  菜织发现到巧克力蛋糕。
  “嗯……上面写着恭喜你出院两周年。”
  “是乃绘美做给我的。”
  我骄傲地回答。
  “咦?真的吗?乃绘美。”
  “嗯。”
  乃绘美愉快地答道。然后蹦蹦跳跳地,小跑步跑向柜台另一边的料理处。
  “菜织。你喝什么?”
  “这个嘛……给我苹果汁。”
  “好。”
  说着,便开始准备。
  菜织坐上吧台的椅子,对我说。
  “好能干呀!连蛋糕都会做。乃绘美真是好孩子。配你太浪费了。”
  “不用你管。”
  的确,那是事实。但是经菜织一说,我却奇怪地生气起来。
  “你的脚,好象完全痊愈了。”
  “托你的福。”
  “那大赛方面呢?能出场吗?”
  “那个我不知道。”
  “什么叫不知道?”
  “没办法呀!就是不知道。”
  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否能出场。
  每年夏天都会举办全国大赛,神奈川的预赛不久就要展开,但是St.艾尔西学园百公尺竞赛的名额只有两位。我认为我在学校,一百公尺的速度在前两名以内。
  但是我没有自信。
  因为成绩完全没出来。
  去年的现在,我觉得我总算能跑了。当然,不可能跑得快。
  在含长跑在内的田径社中,一百公尺短跑,我是倒数第一。
  承蒙桥本学长的教导以及自由练习,我才能到这里,但是还无法出赛正式的大赛。我是高中二年级,但是在高中的田径队,是个无名小卒。
  我没有经验,也没有实战成绩。
  还有,老实说,我对受伤的恐惧依然存在。
  我可能在练习中趺倒,再次受重伤。
  “绝对能参加大赛。”我没有下断言的自信和勇气。
  “真是丢脸。”
  菜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  “为什么你这么胆怯?连乃绘美也这样支持你。就是谎言也好,难道你不能说”我一定能参加大赛!“吗?”
  “我不能轻易出口。”
  “常言道说到做到、谎言也会成真。”
  “我宁愿相信默默行事、祸从口出。”
  菜织耸耸肩,向乃绘美使眼色。
  菜织大大地叹口气,耸肩说道。
  “这样子,我不知该如何向真奈美解释才好。”
  “干嘛向真奈美解释?”
  “因为你这种丢人的模样,真奈美看见了一定会伤心。”
  菜织说道。
  我不禁怒从中来。
  我是为了六年前,追不上真奈美的“那一天”而跑的。
  期间我想了许多事,吸收了许多事走过来的。那条路决不平坦。
  我有种努力被否定的感觉。其它的事就算了,唯独这件事我无法充耳不闻。
  “菜织你当我是傻瓜吗?”
  “我没当你是傻瓜呀!但是我不认为没决心的人,能当上艾尔西学园的代表选手。”
  “没有决心,我直到今天仍每天不间断地跑步。”
  “这个我知道。但是你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代表的气魄,无法传递给我。”
  我的耳际一下子热起来,是愤怒,还是兴奋?大概两者皆有。我半找架吵地对菜织信口说。
  我自己也明白自己渐渐情绪高涨。
  “我会的。我会当上艾尔西学园的短跑代表。”
  但是菜织缓缓地摇头。她每摇一次头,我就气血逆冲。
  “很难的。对你来说很难的。”
  “我绝对行。”
  “那就来打赌。”
  “嗯!好!”
  “如果你当不成代表,这里的蛋糕,就随我吃一个月,吃到高兴为止。”
  “好!咦?”
  我用手捂住嘴巴。
  若是当不成代表,随她吃一个月的蛋糕?如果成真的话,依菜织的胃,她一定会说,我有另一个胃装甜点,而胡乱吃一通。
  “等一下!刚才说的不算。”
  “不行不行!男子汉不说二话。乃绘美是证人。”
  是不?菜织寻求乃绘美的支持。
  乃绘美微笑地回应她。
  祸从口出。刚才我才说而言,马上就有事。
  啊!不过……
  “菜织。若是我当上代表要怎么办?”
  “要怎么办嘛……”
  “我希望菜织能在这里打工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我和菜织不约而同叫道。
  乃绘美继续说。
  “哥哥若是确定出场,会因练习而忙碌,店里没人帮忙,会忙不过来。是吧?”
  “好主意?乃绘美。好!菜织,若是我赢了,你要在这里打工到我大赛那天。”
  “太突然了。”
  菜织很明显地不知所措。
  我如连珠炮似地说。
  “就这么决定了!我要去做练习了。”
  我打开门,正要出去时,菜织叫住我。
  “你要去哪里练习?”
  “十德神社呀!你家。”
  “那这个拿去。”
  菜织将东西丢进我怀中。是菜织的书包。
  “把这个拿到我家。”
  “为什么我必须做这种事。”
  “你想让我待在这里打工吧!所以要训练、训练。”
  菜织无计可施地轻轻吐气。
  “那个条件我答应。真是的!练习请加油。”
  “不用你说,我也会加油。”
  我将菜织的书包系在肩上。跑出店里。
  不过,为什么我得带着这个书包跑呢?
  该怎么说呢?我或许上了她的当。
  我一面想着一面开始慢慢跑起来。

  1-5
  翌日,我比往常更早起。在学校的操场,开始晨间练习。
  每日的例行功课,爬神社的阶梯当然做了。托这例行功课之助,我一百公尺后半段五十公尺的速度不输给任何人。
  只是前半段的五十公尺,尤其是起跑的冲跑,我很迟钝。每次和擅长起跑冲跑的桥本学长比赛,我总是在起跑,慢他三步。虽然我后半段再怎么快,一百公尺的短跑,三步就是致命的关键。
  为了克服这一点,我现在都把练习的重心放在起跑。
  我将脚放在起跑板作确定,大姆指和食指齐按往起跑线。
  在脑海中假想起跑发令员的声音。
  就位。
  预备——冲刺!
  我全速急冲,然后在十公尺左右,开始放慢速度,在起跑点绕回。
  如此反复地练习。
  这一年来,我努力地跑得比任何人快。
  一年前,我左脚的肌肉还未长回,跑的时候,平衡极差。
  别说是计时,就连跑的姿势都摇晃不正确。
  由于在那种状态,去年一百公尺的选手公布时,“伊藤正树”的名字没被叫到。
  虽然自己明白不可能成为代表的,但是没被选上出场选手时,我还是很不甘心。
  之前,只要能跑就很高兴,但是我已经不再只满足于此。
  不当上代表,不成为第一,我就无法说服自己。
  以现在的情况,我认为我可以被选上学园的代表。虽然似乎胜不了去年在全国大赛赢得第三的桥本学长,但是艾尔西学园一百公尺的代表名额有两个。
  从去年冬天,我就不曾输过桥本学长以外的人。我的脚顺利地在成长。
  只是太顺利了,我反而害怕受伤。不管跑得多快,隔天突然连跑都无法跑的事,也是有的。
  菜织明白这一点吗?
  她一定明白才是。从我开始跑的缘由,三年前的受伤,还有现在,她一直看着。
  所以昨天她在洛姆雷特才用那种激将法。
  虽然一触及真奈美,我就不能自己,但是对于自己中了菜织的计谋,我还是觉得很丢脸。
  啊!光是想就令人气愤。我一定要让菜织在洛姆雷特打工。
  我正要再将脚放在起跑板时,桥本学长走过来。他也穿著运动服。
  “这么早就来练习,真是卯足了劲。”
  “啊!哪里。”
  我想跑得快。这个想法从六年前就未变。
  但是今天早上,似乎是因为菜织的怂恿,为了赌注而跑,动机不纯正。
  就如往常一般,我想稍后于认真在跑的桥本学长。
  学长不在意地做着暖身操。
  集中精神!集中!
  我是为了什么而跑的?
  是六年来,无法追上的那一天。
  我是为了追上那一天而跑的。
  上午的课结束的铃声响起。午休时间到了。
  从刚才,我的肚子就在唱空城计。因为晨间练习的缘故,我体内残留的能量已经归零。
  隔壁座位的菜织,从书包取出便当。她的便当装在很有女孩子味道的粉红色袋子中。
  “正树,要不要一起吃中饭?”
  我泠淡地回答一声“嗯”
  “什么嘛!人家特地邀你耶!”
  真罗嗦。我只想早一刻赶快打开便当,吃饭要紧。
  我打开书包,想取出便当。
  “啊!”
  “怎么了?”
  菜织莫名其妙似地问道。
  “书包里没有便当。”
  听到这样,菜织往我的书包一探。里面空空的,一无长物。
  “哈哈哈!怎么搞的?忘了放在家里吗?”
  平常的我一定会反唇相讥,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嘴的力气。
  啊!头晕目眩。这晕眩是因为没有便当的打击?还是饿肚子呢?
  肚子好饿呀!感觉全身变成胃袋了。
  菜织的便当整个进入我的视线。那是一个不像女孩子用的大便当盒。
  菜织突然察觉我的视线,慌慌张张地用身体盖住便当盒隐藏。
  “不给你吃。”
  “我又没有说要……”
  说着的当儿,咕噜噜噜……
  我的肚子叫声大作。
  “刚才是什么声音?”
  菜织戏谑地笑问。
  我觉得好象我的本性,人类最根本的部份被暴露一般地为情。
  “正树?刚才的声音是什么呢?”
  “没……没什么呀!”
  “喔!没什么。”
  说着她打开便当盒。
  肉排、煎蛋、苹果、纯白的米饭……所有的食物,看起来都闪闪发光。
  好想吃!
  “想吃吗?”
  她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似地用话逗我。
  “怎样?想吃是吧?”
  “不想……吃!”
  不行!这样下去,我要向菜织弃械投降了。
  我摸一下口袋,里面有三百圆。我本来是打算社团活动后,买个面包吃的,但是如果等到放学,我会饿死。
  我站起来。
  “你要去哪里?”
  “去餐厅卖面包的地方。”
  “现在的时间,没有炒面面包。”
  “只要能填肚子,什么都好。”
  我实在太饿了,饿得肚子连叫都不叫了。
  我正要由走廊走向餐厅时,背后有人叫道。
  “哥哥!”
  回头一看,乃绘美在微笑着。
  “太好了!”
  “怎么了?乃绘美。”
  乃绘美将她带来的包包递给我。
  那是我有印象的包巾,是我的便当。
  “这是哥哥的。哥哥忘了放在家里。”
  我紧紧地抱住乃绘美。
  “啊!这样子我就不会饿死了。”
  “喂!那位傻哥哥。”
  不知何时,菜织己站在我身后。
  乃绘美急忙挣脱开。
  “真是的!干什么呀!不用特地在这里,让我看见你们兄妹情深。”
  “有什么关系。总比让你看见吵架好,是不?”
  我对着妹妹说,她却不好意思地低头不语。
  “瞧!乃绘美也在害臊。”
  “嗯。”
  是吗?但是我并不在意。
  “对了!你肚子不饿吗?”
  “啊!”
  被她这么一指点,我又重新感到肚子饿。
  “对对!快吃饭。”
  “嗯……哥哥。”
  乃绘美不知怎么地扭扭捏捏的。
  “什么事?”
  “嗯……今天天气很好,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吃饭?”
  我从窗户望向中庭。天空晴朗蔚蓝,阳光普照。在草坪上吃便当,然后睡午觉也不错。
  “是呀!好!走吧!”
  “嗯!菜织也一起去。”
  “我也可以去吗?”
  “当然。是不是?哥哥。”
  “嗯。一起到外面吃吧!”
  “不过……”
  “你在客气什么?这样不像你?”
  说着,我握住菜织的手,拉她走。此时菜织回拉着我说。
  “等一下!”
  “怎么了嘛!”
  “我的便当放在桌上。”
  “啊!是吗?抱歉抱歉。”
  我放开菜织的手。
  “那我去拿。”
  说着她回头走进教室里面。
  握着她的手的剎那,手心突然热起来,是心理作用吗?
  太阳西下,整个球场被夕阳染红。
  “那么今天到此为止,请各自确实做好整理运动。”
  桥本学长宣布今天的社团活动结束。
  啊……今天的社团活动总算结束了。
  艾尔西学园注重学生的自主性。尤其是田径社没有教练,学生必须安排自己的课题去练习。
  一般是如此的,但是我却受到桥本学长的严格训练。
  你的起跑冲刺不好,你没来练习,你让妹妹担心之类的,受到许多教训。
  和学长一样选择一百公尺,不知是运气好,还是运气差。
  不过拜他的严格训练所赐,入学时,我是倒数第一,现在在学校则是坐二望一。
  我在草坪上慢跑,让大腿做整理运动。
  因为我的膝盖曾受重伤的缘故,整理运动我比别人多一倍用心做。其它的运动社团是在睛雨两用的操场或地上跑,但是我决定在操场旁,柔软的草坪上跑!
  “啊!好认真。”
  子走近我身旁。她身穿运动服配上短裤,右手拿着运动饮料。
  我停止慢跑,做膝部的伸屈运动。慢慢地搓揉因百公尺的练习而紧绷的肌肉。
  “正树!你的状况似乎很好。”
  “因为大赛不久就要来临。”
  “咦?你能出场吗?”
  “你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。事实上还未确定。”
  “是吗?”
  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,擦拭额头上的汗水。
  “?子,你的状况似乎也很好。”
  “还好啦!已经确定能出场。接下来只要努力做好队上的第一把交椅,能抽球的时候,决不错过。”
  说着,做出手球抽球的模样让我看。
  “正树,你也一定要出赛大赛。”
  “嗯。当然。没有人不想参加梦寐以求的比赛。”
  “说得也是!”
  我们相视而笑。
  子盯着我的全身看。
  “你渴不渴?在流汗耶!”
  她这么一说,我才发现自己汗如雨下。
  “运动后不流汗,身体会变得怪怪的。来!”
  说着,她将运动饮料丢给我。那是在塑胶容器中,加入粉末,溶于水中的饮料。
  “你不喝吗?”
  “我喝过了。你看,并不是整瓶好好的。”
  我轻轻地摇晃瓶子。大概剩下一半。
  “剩下的全部给你喝。”
  “那么就谢谢!”
  我将瓶上盖着跑出来的粗吸管的盖子打开。
  正想喝的时候,听到一个女孩大叫。
  “啊——!”
  一个剪着娃娃头,穿著制服的女孩,指着我大叫。
  “等一下!你在干什么?”
  “干什么?咦?”
  我被这个突然出现,未曾谋面的女孩,搞得一头雾水。
  这个女孩在生气什么?
  她的身高大约在我的胸部,所以她是抬头在瞪我。?子轻呼糟糕地用手搓着头。
  “美由佳,饶了我吧!”
  “但是,学姐!你知道这个代表什么吗?”
  “这个是什么?”
  “就是这个呀!”
  叫美由佳的女孩,从我手中夺走瓶子。
  “你让别人喝,是间接接吻。”
  说着她指着吸管。
  “原来如此。”
  “学姐你太漫不经心了!你珍贵的唇,要被这种男人吻。”
  她狠狠地瞪我。我做错了什么事吗?要招人怨恨。
  “啊!那是……”
  美由佳大喊。这次又是什么事?
  她突然神色慌张起来。
  “糟了!要是在这里被看见的话……总之这个先交给我保管。”
  女孩拿着夺走的瓶子,就这么快步离去。?子双手合十向我道歉。
  “抱歉!她老是这个样子。”
  “哪里!不过你也很辛苦。”
  “嗯。”
  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。似乎的确凡事如此。
  “啊!找到了!喂!正树。”
  桥本学长从我身后叫我。
  “咦?学长。怎么了?还要练习吗?”
  “不是的!我有些话跟你说。你可不可以到社办来?”

  1-6
  我许久没站在“洛姆雷特”的厨房了。
  虽然也是因为爸爸如往常般又去钓鱼,今天我特别地想到店里帮忙。
  唔!究竟要怎么样让她吓一跳呢?
  随着门上的铃声响起,菜织走进来。她像平常一样,在放学回家的路上,还穿著制服。然后坐上位置固定的吧台。
  “欢迎光临洛姆雷特。”
  我宛如在接待公主一般,彬彬有礼地向菜织行礼,放上水。
  “决定好喝什么,请叫我。”
  “干嘛啦!好肉麻。你是吃错药了吗?”
  “怎么会?”
  我学外国人耸耸肩。
  菜织眉头越皱越深。
  “……那么,给我摩卡咖啡。”
  “摩卡咖啡是吧!好的。”
  说着我走进厨房,开始煮咖啡。
  店里只有我和菜织两人。菜织可能是很挂心我的态度,所以离开吧台,到厨房盯着我。
  “喂!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”
  “我想你还是别问的好,会后悔的。”
  “你这么说,我越是想知道。告诉我嘛!”
  “怎么办才好呢?”
  我将温好的咖啡杯,由热水中取出,倒入咖啡和牛奶。伴随着咖啡机的噗噗声,咖啡起泡了。
  “老实说,确定了。”
  “什么确定了?”
  “我被选上学校一百公尺的代表。”
  “真的吗?恭喜。”
  菜织高兴地笑着。
  “你当上代表,我为什么要后悔?”
  “昨天的事,你真的忘了吗?”
  “什么事?”
  她歪着头纳闷着。她似乎不知道我之前说的提示。
  “我们打赌,若是我当上代表,你要在这里打工,直到大赛那一天。”
  “啊!”
  总算是想起来了。菜织睁圆着眼。
  我将咖啡放在菜织面前。
  “来!摩卡咖啡。今天免费招待。”
  菜织失神地盯着咖啡的泡泡,动也不动。是打赌输了,给她相当大的震憾吗?
  “怎么了?”
  “我没有和你订那么约定。”
  “什么?现在你才想翻脸不认帐?”
  “因为我不记得嘛!”
  她一面吹着沾在杯口周围的泡泡一面说道。
  平常的话,我一定会修理这个死不认帐的顽劣家伙,但是这次不同。因为我手中握有王牌。
  “你真的不记得?”
  “一点印象也没。”
  “哦!”
  我故意装做很悠闲的样子让她看。
  菜织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态度。
  “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  “你再怎么赖掉,也必须在这里打工。”
  “我不!”
  “那么,我要请证人上场了。”
  “咦?”
  我啪啪地拍手打暗号。
  连接洛姆雷特和家里的门打开,穿著咖啡店制服的乃绘美走进来。
  她的手上漂亮地捧着围裙。是和乃绘美穿的一样,同款的制服。
  菜织望着乃绘美,睁圆着眼。
  “乃绘美!”
  我小心不露出成功了的心情,向不知所措的菜织说明。
  “菜织。是你自己说过的。这场赌注的证人是乃绘美。”
  乃绘美神情愉快地将手中的制服交给菜织。
  “请多多指教。菜织。”
  菜织死心似地接过制服。
  “唉!没办法。”
  “说什么没办法。这是男人和女人的约定。拜托你了。”
  “说这些话的你才是真的笨蛋!不明事理。”
  “用不着你来教训我。”
  “讨厌的家伙。我那么支持你,你却……”
  这时乃绘美噗嗤地笑了。
  “咦?怎么了?乃绘美。”
  “因为哥哥……不!没什么。”
  “什么耶!真教人挂心。”
  我催促乃绘美说。
  乃绘美向上翻了翻眼珠,向菜织瞟了一眼。然后视线转到我身上。
  “我可以说吗?”
  “可以。快说。”
  “哥哥你真不坦率。你确定当上代表时,不是说过?”
  “说什么?”
  “什么什么?乃绘美。他说什么?”
  菜织好象也很在意,发亮着眼问乃绘美。
  “哥哥他刚才说”我能当上代表,或许是托菜织的福。“。”
  “咦?”
  我和菜织同时叫出声。菜织怔在那里,想说些什么,但是只能像池里的鲤鱼,嘴巴大张大合,说不出一句话。
  我为了辩解,大声解释道。
  “乃绘美。我是在说因为打赌的缘故,让我有一点目标,就这个意思而已。”
  我想再说些什么,舌头却打结。
  “原来如此。你是在感谢我。”
  菜织总算出声。
  “我可没说我感谢你。”
  “什么嘛!像个小孩似地辩解。乃绘美的表现成熟得多。”
  “少罗嗦!”
  “你只要一慌张就大声说话,从以前一直没变。”
  “罗嗦!”
  “瞧!又来了!”
  我气血攻心,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
  “哥哥。对不起。都是我说了奇怪的话。来!喝水。”
  我把乃绘美递给我的一杯水,一口气喝尽。水的冰凉让胃为之一缩。
  真是的!好不容易确定当上代表,为什么得这副狼狈样。
  是的!我当上艾尔西学园的代表了。进高中时,出赛神奈川大赛,是我的一个大目标。
  一年级的时候,我甚至无法全力疾跑一百公尺,但是现在已经能当上代表。
  是向“那一天”迈进了一步吗?
  看见现在的我,真奈美会怎么想呢?
  我正在想这些事的时候,附在门上的风铃响起。
  “欢迎光临。”
  说着,乃绘美的动作停了。
  菜织和我也停住了。
  进来的客人……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,长发系着白色的发带,带着无框的眼镜。
  那个女孩笑容可掬地微笑着,然后这么说。
  “我回来了。各位。”

  第二章 失去平衡
  2-1
  放学后,我在操场跑着。让身体缓缓地热身,预备一百公尺的练习。
  但是我的心中想的不是练习的事。
  而是昨天发生的事,走进洛姆雷特,带着眼镜的女孩的事。
  六年不见的重逢,乍然来到。她长高了,虽然戴着眼镜,但是笑容依然没变。
  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真奈美。
  我的心有两种心情混杂。
  怀念、重逢的喜悦。
  另一个是没有自信,空白了六年的重逢的恐惧。
  经过一天的现在,我才能保持平静的心情,但是和真奈美见面时,我的心一片震憾,身体僵硬。
  许多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,激起火光。
  那时,我忆起的全是六年前的事。
  “那一天”的我。还是个国小五年级的学生。
  对我而言,所谓的青梅竹马,指的是冰川菜织和昨天那位戴眼镜的女孩。
  不!那个时候,鸣濑真奈美还没戴眼镜。
  我们三个人可以说是每天在一起玩。玩到夕阳西下,被父母骂是家常便饭。
  足球也好玩,但是和菜织、真奈美玩也很有趣。
  我们在一德神社的院内,玩扮鬼、捉迷藏、踢罐子等游戏。
  我们是交心的伙伴,无可取代的朋友。
  那一切被一通电话破坏了。
  “那一天”是星期天。真奈美打电话来。时间还很早,我被妈妈硬拉起来,睡眼惺忪地接了那通电话。
  电话那头传来真奈美有气无力的声音。
  “对不起……我要搬家了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我无法理解是什么事情。真奈美继续说。
  “我不能再和你们玩了……对不起。再见。”
  后面几乎是哽咽声,听不见。
  电话挂断了。
  不能再一起玩的话语,沉沉笼罩着我。
  直到昨天,我们一直都一起玩的,突然不行了。
  我得见她。我必须见她,和她谈一谈。
  我想起听筒隐约可以听到广播声。
  在广播“樱美町车站”。
  我立刻跑出家中。
  我要去的地方是铁路。穿过住宅的巷路,我跑到铁路旁。
  那里有开往横滨的电车驶过。
  “真奈美!”
  我一面用力大喊一面追电车。
  不过,我没能追上。
  用自己的脚去追电车,边叫着“停!”边跑,实在是很幼稚的行为。
  不过那时,我忍不住如此做。
  那时追不上电车的我,回神过来时,已经站在旧的十德神社。
  那个地方能一览樱美町无遗。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往横滨绵延的铁路。
  “正树……”
  我后面传来女孩声。
  回头一看,菜织伫立在那里。那时她用橡皮筋把头发绑在头的右方。
  “菜织吗?”
  “嗯……”
  沉默流过我们之间。
  太阳也下山了。我的脑中被真奈美占满,菜织大概也是如此。
  菜织开口说。
  “真奈美……走了吧!”
  “你知道?”
  “今天早上她打电话来说再见。”
  我沉默着,再也无法言语。
  我避开菜织的视线,眺望沉浸在夕阳中的樱美町。
  眼泪渗着周遭一片鲜红。
  那时的我,该不会是在哭泣吧,菜织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肩上说道。
  “不要紧的,会再见面的。”
  替我打气。
  不过我的心情依然无法开朗。
  我拼命地追电车。喘着气叫着真奈美的名字,喉咙干枯仍然倾全力继续跑。
  不过那么努力,仍然见不到真奈美。
  结果那通电话成了我和她最后的对话。我终究没能直接见到她本人,道声再见。
  我想超越那一天的自己。
  希望成为不是追不上,而是追得上的自己。
  从那一天起,我开始跑步。
  “正树!喂!正树!”
  女孩的大叫声,将我拉回现实。我不由地停住,望着叫喊的方向。
  穿著球衣的?子,呆着脸站在那里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“我从刚才就叫你好几次,你都没发现地,一直绕操场跑。”
  “我完全没听见你叫我。”
  她好象是在我回想从前的事时,大声叫着我。
  “集中精神做练习是很好。”
  说着,?子将手中的手球旋转,像陀螺似地,托在食指上。
  “不过,你什么时候改跑长距离的?”
  “咦?我没有啊!”
  “那么你为什么绕着操场,跑十圈、二十圈的。”
  我往周围一看,长跑的选手都望着这边。大家都气喘如牛。
  “我跑了那么久?”
  “嗯。大家都很讶异你的快速度。”
  “经你这么一说,我觉得身体好疲累。”
  在被?子指责的时候,我突然急遽地疲倦起来。我这迟钝的身体,经别人提醒,才察觉到疲倦。就好象被朋友告知受伤了,才觉得疼痛的小学生。
  我就近坐在身旁的长椅。这里的长椅放在靠近游泳地、体育馆、操场附近,相当方便。?子坐到我身旁,将手球放在膝上。
  “正树。恭喜你当上一百公尺的代表。”
  “咦?你怎么知道?”
  “菜织告诉我的。”
  “那个家伙……”
  我的脑海中浮现菜织到处告诉别人我当上代表,仿佛是自己当上的模样。
  “神奈川的县大赛,我们要彼此加油。”?子将手肘搁在球上,然后托着腮帮子。
  “怎么说得本本正经的,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我也不可能一直都是自信满满的,所以才要练习呀!”
  说着突然视线往下落。我看见有点软弱的她,不禁大吃一惊。从进高中开始,她就是手球队的队长,也曾参加过全国大赛,却依然有不安的一面。
  我悄悄地轻抚自己的膝盖。虽说是痊愈,但我还无法排除不安的情绪。感觉像是埋着一颗限时炸弹,有一天爆炸了也不奇怪。
  “啊——!”
  整个学校都能听见的声音,从我们背后传来。
  我和?子回头一看,看见一个娃娃头的少女站着。在眉毛处齐剪的前发,随风摇曳。是那个因运动饮料的瓶子责骂我的女孩。好象是叫美由佳来着的。
  她那稚嫩的脸庞,浮现愤怒的神情。不过也不是那么地可怕!
  感觉像是在说“哼!我在生气喔!”。
  不过她为什么那么生气?
  “唉!真是的!”
  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。
  “田中学姐。你为什么的这里?”
  美由佳紧张地伸直手臂。仿佛在生气的企鹅。
  “美由佳。我休息一下,可以吧?”
  “休息也不用特地跑来这里,不是吗?而且为什么要避开我?我是如此地喜欢学姐。”
  “喜欢?美由佳……”
  “太过份了!”
  是情绪高涨的缘故吗?美由佳有点含着泪水。
  看见她这样,?子很惊慌。
  我看着被小女生死缠着的?子,觉得有点好笑。
  “伊藤学长!你在笑什么?”
  美由佳严厉地瞪着我。
  咦?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我不记得向她自我介绍过。
  直到刚才还泪眼汪汪的女孩,突然变脸,连珠炮似地向我抗议。
  “都是伊藤学长不好。老是一副吊儿锒铛,无法信赖的样子。你真的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吗?”
  “等一下!为什么我必须被不熟识的你,如此教训?”
  “哼!没办法!因为你在这里。”
  “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对?小美由佳。”
  我特地在“小”的部份,提高声调。
  “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对待。”
  美由佳的脸因愤怒渐渐转红。我是不是说得过份点?
  “啊!小美由佳。对不……”
  “我叫你不要用”小“的字眼。”
  “抱歉抱歉。小美由佳……”
  我急忙用手捂住嘴巴,但是太迟了。美由佳的眼睛变红,泪水在眼眶打转。
  “真是的!伊藤学长你是个不文雅、不要脸、迟钝的笨蛋。”
  她的骂声响遍整个校舍。
  说我不文雅、迟钝也就算了。但是我可不是笨蛋。我只要惹这个女孩生气,她似乎会加倍奉还。
  “啊!”
  美由佳发出由头顶喊出似的尖叫声。
  “我要走了!田中学姐请你好好回到社办。”
  说着逃也似地,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。
  真是个宛如飓风般的女孩。
  “对不起。”
  子双手合十向我道歉。
  “不要紧。已经是第二次了。我习惯了。”
  “她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。但是老是追着我跑,我好象被她监视着。”
  “简直是警车。”
  我笑着说。
  “这不是好笑的事。”
  子大大地叹了一口气。
  “正树!你在偷懒没练习呀!”
  我的肩膀从背后被拍了一下。
  我一看是桥本学长。
  “不!我不是在偷懒,是休息……”
  “被骂笨蛋也是休息的一部份?”
  “你听到了?”
  “听得很清楚。”
  我的心情不由地忧郁起来。我回操场后,田径社的所有人似乎都会叫我“笨蛋正树”。
  “那我去练习了。”
  说着我驼着背。
  用沉重的步伐走向操场。
  桥本学长转身对?子说。
  “对不起。你也很辛苦,不过要加油喔!”
  “嗯。是!”
  子被学长说得有点不知所措。
  我不曾见过他们两人谈话。但是学长好象认识?子。
  “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不!没什么!走吧!”
  说着学长往操场跑起来。
  留下疑问,我也跑向操场。

  2-2
 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  今天的练习比往常更加严格。
  “虽然你确定当上代表,但并不表示你棘手的起跑变快了。”
  于是我和学长一起练习数不清数字的起跑冲跑。
  我的脚已经变得像棍子一般,不听使唤。好想赶快回家躺下休息。
  我像平常一样打开“洛姆雷特”的门,走进去。
  “欢迎光临。”
  我反射性地看出声的方向。
  出来迎接的不是乃绘美。而是由今天起开始打工的菜织。
  当然她以为我是客人才出来迎接。
  “咦?不是正树吗?今天好晚才回来。”
  “社团活动呀!学长训练我,越来越严格。”
  “对了!怎么样?合适吗?”
  菜织在我的面前,模仿模特儿似地转一圈。白色的围裙轻飘在我眼前。
  “嗯。很合适呀!”
 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她,然后走向店里面的门。那门通往我家的住宅。
  我正要推开门时,菜织不满地说道。
  “你好象一点也不关心。”
  “我现在很累。让我休息一下。”
  “爬神社石阶的功课,不能不做喔!”
  “是!是!我知道。”
  我推开门,走进住处。
  啊——好累……。连脱鞋子都嫌麻烦。
  我终究还是脱下鞋,走进起居间。就在那时,沙发进入我的视线。睡在那里一定很舒服……我心想。当我禁不起诱惑时,后方传来门开的声音。
  “正树,要我替你按摩吗?”
  是菜织的声音。很困的我连抬头看她都觉得麻烦。
  “怎样?我替你按摩。”
  “现在不用!”
  我粗野地回答她。
  “是……”
  说着,没有菜织的声音了。还是我进入了睡眠状态呢?
  我的假寐再度被菜织破坏。
  “到了跑步的时间,要我叫你起来吗?”
  “吵死人了!”
  我将头埋在沙发里,逃避菜织的声音。
  这一次一定要睡。
  喀喳。
  是门开的声音。我又从梦中回到现实世界。我不禁怒火沸腾。
  “吵死人了!我很困。”
  我一起身就斥责站在门旁的菜织。
  但是……站在那里的不是菜织。
  “对……对不起。我吵醒你了。”
  在门旁,惶恐地低着头的是真奈美。我看见她,瞌睡虫一跑而光。
  真奈美慌张地要出去。
  “我回去了。……对不起。”
  “等一下!”
  我跳起来要去留住真奈美。
  周围传来碰撞声,我的右脚一阵疼痛。是脚的胫骨着实地撞到桌子。
  “好痛呀!”
  “要……要不要紧?”
  真奈美担心地走近我身旁。
  “不……不要紧。”
  事实上是非常痛,疼痛在飞窜!我拼命地揉撞到的地方。不要淤青了才好。
  我将裤子卷起来,想确定一下。
  此时,我注意到真奈美的视线。
  我的左膝还留着三年前大手术的疤痕。我不想让真奈美看见。
  我将卷上一半的裤子拉下,站起来。真奈美仍旧很担心的样子。
  “不痛吗?”
  “没事没事!我笨手笨脚的,常这样。”
  “不过,撞的声音好大。”
  “我说过不要紧。”
  不过撞到的地方还阵阵地疼痛,只是趺伤,应该很快就好了吧!
  我坐在沙发上。回神一想,我现在和真奈美两人单独在一起,不禁坐立不安起来。
  “嗯……真奈美。”
  “什么事?”
  “今天你有什么事吗?”
  “我凑巧经过店前,想见一下你。”
  “嗯……”
  沉默在我们之间流动。
  “带给你困扰了?”
  真奈美微低着头说道。
  我急忙否认。
  “没那回事。只是太突然了,我有点吃惊。”
  “我冒然来访,很抱歉。”
  “啊!我并没有责怪真奈美的意思。”
  “不过……”
  我们彼此想打断对方的话,争相解释道歉。在那样的一问一答中,我和真奈美目光相触,无言苦笑。
  觉得她从牙买加回国,我们总算能“对话”。当然“早安”、“拜拜”之类的招呼语是说过了,但是我不认为那个重要。
  该说是心灵相通吗?我感到六年前的两人和现在的两人连系着。
  真奈美也这么认为?
  好奇妙的心情。六年来不断追逐的女孩,就在眼前。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,现在却伸手可及。再靠近一点,就能看见映在真奈美的眼镜上自己的身影。
  在这么想的当儿,我的心脏开始怦怦跳。
  这是只有两人的空间。除了我和真奈美以外,没有任何人在这里。
  我一意识到这件事,从头到脚就牢牢黏住,再也离不开。
  我想自然地行动,但是要意识到“自然”,行动就已经不自然。
  我全身的肌肉,就像开关掉下来了,动也动不了。
  再仔细想。现在我和真奈美两人单独相处。这是我表达六年来种种感受、想法的绝佳机会。
  不过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。
  我要说我六年来的努力吗?
  还是说我克服了重伤?
  不是的!我不需要说自己的辛苦,这种很逊的话。
  我是为了追上“那一天”而跑的。但是不打算将那八年施加在真奈美身上。
  我是为了让自己理解而跑的。
  和真奈美重逢,并不表示“跑”就此结束了。
  那么,我是为什么而跑的呢?在“那一天”的究竟是谁?
  “怎么了吗?”
  真奈美盯着僵硬的我。
  “没什么,想一些事……”
  此时,我的视线整个移向真奈美的唇。
  她的唇擦着薄薄的一层唇膏。
  我的心一紧,痛了起来。我在她的身上,发现了女性。
  六年前,她搬家远赴异国那一天,我所流的眼泪,意味着我对真奈美的初恋没有结果。
  那时我的心也在痛,但是和现在的痛不同。那时因为泪眼朦胧,什么也看不见。而现在我只能看见真奈美的眼眸。她察觉到我若有所思的视线。我们像是中了符咒般,凝视着彼此,我想移开视线,却忍不住盯着她的眼眸。
  喀喳。
  房间的门突然开了。我们像是要从那声音逃开似的,移开视线,急忙分开。
  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  菜织从门外探头。
  “打扰你们了?”
  “你胡说什么?打工呢?”
  “我在做呀!只是我在想,你是不是该去跑步了?”
  我看着墙上挂的时钟。已经怏七点了。
  “是呀!要去跑步了。”
  我站起身来。
  “什么跑步?”
  真奈美好象不懂我们谈话的意思。菜织“啊!对了!”说着回答她的疑问。
  “再不久就要举行神奈川县的县大赛了。是田径方面的。正树被选为一百公尺的选手,他正在练习以便参加大赛。”
  “并不是只为了那个而跑。”
  我替菜织的说明加以补充。
  “咦?”
  为什么菜织对我说的话有反应。她立刻恢复到平常的表情,但是我总觉得她心神不安。
  “我只是想跑得快,所以才练习。”
  我想追上“那一天”。不过“那一天”就像流逝的水,我怎么跑,它都流走。
  我想跑快,快得能抓住那流逝的水。
  “不过刚才你的脚。”
  真奈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。
  “脚?啊!已经完全没事了。”
  “你的脚怎么了?”
  菜织不安地询问。啊!对了!她是想到我的旧伤。我急忙挥手表示不是的。
  “只是脚撞到桌子而已,不怎么痛。”
  “那就好。”
  “啊!嗯……”
  真奈美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“嗯……正树。大赛,要加油。”
  “谢谢。那…我必须换衣服了。”
  我拿起一直放在下面的书包。

  2-3
  朝阳由窗帘的隙缝间,照射进我的房间。
  我取下挂往墙壁的制服,穿上裤子。
  正想穿上衬衫时,闹钟响了。
  已经七点三十分了,我急急忙忙正想要按掉闹钟的开关时,咚!
  随着一声沉重的碰撞声,剧痛在足间游走。
  “好痛!”
  我不禁大叫,搓揉撞到桌角的脚。
  但是闹钟是不会察觉这些地,铃声持续响着!
  “混帐!我起来了!”
  我拖着脚,总算按掉铃声。
  真是的!从昨天起,我老是撞到脚。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吗?
  我一边咒骂一边将穿到一半的衬衫套好袖子的部份,扣上钮扣。
  刚才响的钟是如假包换的闹钟,但是我不曾用来当做“叫醒人”的用途。我定“七点三十分”这个时间是表示早晨的准备若未完了会迟到。
  老实说,我还有另一个,附有二个直径十分公特大的铃的闹钟。
  我将这闹钟响的时间定在六点。我用这个闹钟起床,开始早晨的练习。
  这个闹钟的铃声之大可不是盖的,我初次使用时,简直发狂地把电池拿掉,以阻止它的响声。
  “你老是睡过头,不用这种闹钟叫不醒你。”
  是菜织两年前送我的礼物。的确,托这个闹钟的福,我每天早上都能准时起来。
  然后换上运动服,爬十德神社的石阶,在香油钱箱旁,放上作为暗号的石头。
  这些成了我每天早上的功课。
  总觉得这两年来,我完全在菜织的掌控之下。
  叩叩地传来敲门声。
  “哥哥,你起床了吗?”
  是乃绘美的声音,她在担心我是不是还在睡觉。
  “嗯!起床了。”
  “太好了!早饭做好了,你准备好后,下楼来。”
  说着发出脚步声地下楼梯。我一听到她那啪哒啪哒的拖鞋声,就觉得安心。
  这可以说是早晨的声音吧!
  我听到早饭做好,肚子就突然饿起来。于是走出房间下楼去!
  “好热呀!真是的!”
 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学校的鞋柜旁,脱鞋子。肩膀挂着运动背袋的带子部份,热得汗涔涔的。
  教室中、校园里,到处传来“早安”的招呼声。我知道自己是因为太热在乱发脾气,但是那声音实在令人烦闷。
  比起冷,我是肯定比较喜欢热,但是突然变得这么热,身体实在吃不消。
  感觉今天似乎会成为酷热的日子。想到这,我更加地烦躁。
  “早!”
  “嗯?”
  我粗鲁地向出声的方向回头。
  然后那一剎那,我的“嗯”音调降低了。
  “是真奈美呀!”
  真奈美弯腰低着头说道。
  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
  “不……你不用道歉。我才要道歉。”
  这种事,昨天在我家已经发生过了。
  我真是没有学习力。轻易地将感情表露。今天是真奈美转学进艾尔西学园的日子。认识她的我,应该各方面多加照料,却任由情绪乱发泄。我不禁讨厌起自己,我真是没修养。
  “怎么了吗?”
  真奈美担心地问道。
  “没什么!”
  “不过你好象在生气!”
  “生气?对!我是气天气突然变热。”
  真奈美听着,噗哧地笑出来。
  “原来如此!啊!对不起,我说了奇怪的话,我真是……”
  “不……不!真的没什么。我的确被这热搞得心浮气燥!哈哈!”
  “是吗?今天一点也不热呀!天气很凉爽、舒服。”
  “那是因为你以前待在牙买加……”
  说到这,我急忙住口。我并不是要沉默。只是一感到这六年的空白,就像碰到烧热的壶,反射性地要逃开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真奈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。我无法忍受地移开视线。
  “啊!不!没什么!”
  说着,像是要掩饰什么地,我把鞋子放入鞋柜,穿上室内鞋。
  “正树你果然一点也没变,不会撒谎。”
  “咦?”
  这次换我盯着真奈美。她不像我避开视线,也盯着我看。
  “你的老实正是你的优点喔!”
  说着,真奈美缓和一下神情。
  被如此直接地夸赞“优点”,我不知如何应对才好。
  只能难为情地低头不语。
  “噢,正树。真巧,你正好在……”
  从鞋柜旁的走廊,传来桥本学长的叫声。
  “早安!学长。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嗯。刚才顾问老师找我。”
  “咦?真稀奇。老师就是连比赛也不来的。”
  “他叫我午休到社办公室来。”
  学长歪着头说道。
  “而且叫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  “我也要去?”
  “正树。你有做什么坏事吗?”
  “没有呀!”
  “真的?隐瞒不好喔!”
  “我真的没有。我不会撒这种谎。”
  回头一看,真奈美温柔地微笑着守候我们的一问一答。
  午休,从顾问老师听到这件事时,我以为是骗人的。
  但是老师和桥本学长的态度,令我真实感受到不是谎言,也不是开玩笑时,似乎恶心欲呕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  “我……我无法理解这种事……”
  我不禁用力拍桌子。那巨大的声响令顾问老师往后仰。
  “正树。”
  学长学长抓住我的肩,劝我冷静。我总算因此冷静下来,察觉到自己的无礼。
  “老师。对不起。”
  “不!不要紧。”
  说着将掺杂着白发的头发往上拨,推直松落的眼镜。
  “不过!”
  老师又被我的高声调吓一跳。
  冷静……冷静……。
  我劝着自己,然后慢慢呼吸。
  “不过老师,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昨天才刚决定学校代表,却马上又变卦。”
  “不不!是我因为要做县预赛的选手登记,和大赛总部联络,才被告知从今年起,一百公尺的学校代表名额,由两人改为一人。”
  是因为门关着的社办闷热的缘故吗?老师从口袋掏出手帕,擦拭额头的汗水。
  “但是,我无法理解。”
  桥本学长站在我身旁,像是要说服我似的说道。
  “正树。代表名额变成一个人是决定好的事。没有办法的。”
  我咬紧牙根。
  好不容易被选为代表的,却……
  这六年来,我不断地跑,克服两年前受的重伤,那努力总算有代价时,却像气体般消失了。
  “对了!一星期后,必须再选一次代表选手。”
  老师交互看着学长和我在比较。
  “哪一个会上场呢?”
  “咦?”
  我望着学长。学长也看着我。
  “老师说哪一个会上场……”
  话再也接不下去。名额变成一个人意味着我和学长,其中有一个人不能上场。
 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,但是对我来说,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  我想参加这次大赛。桥本学长也一样。不!他可能比我更想。学长今年就高中毕业,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大赛。
  不过,我也想参加。
  桥本学长伸直背脊,对老师说道。
  “老师的意思是下星期一,我和伊藤比赛,赢的人参加大赛,是吗?”
  “是的。伊藤你也觉得这样好吗?”
  “我还是……无法理解。”
  老师和桥本学长用吃惊的表情看着我。
  “抱歉。失陪了。”
  我用压抑感情的声音,低声道。
  “等一下!正树。”
  我不理会学长的叫喊声,走出社办。我不知道若是继续留在那里,怒气何时会爆发。
  “正树。”
  真奈美伫立在门旁,微蹙着眉说道。
  “等一下!正树。”
  “刚才从社办传来你大声说话的声音。”
  “没什么!”
  现在我的心没有余裕对真奈美温柔解释。

  2-4
  我在睡梦中,听见叩叩敲门声。
  “哥哥。你起床了吗?”
  乃绘美的声音,从门的另一边传来。
  嗯?现在是几点?
  我从被窝中伸出手,拿放在枕边的闹钟。
  咦?糟了!
  一看见时间,我就从床上跳起来。
  已经七点四十分了。我还穿著睡衣。这样就无法做我持续两年的早晨爬石阶练习。为什么我会没起床?平常我都有用闹钟的。
  我看着菜织给我的闹钟,想起昨天的事。
  对了!我没有定闹钟的时间。
  从顾问老师那里听到上场名额改成一人后,我怒火冲天到极点。
  于是就那样早退了,也没去做放学后的练习,直接回家。
  平常睡觉前,我会按下闹钟的开关,但是昨天我故意不按下。
  怎么样都好的心情将我包围,现在也是如此。
  我是为了追上那一天而不断跑步的。聚精会神地一意拼命不断跑。
  终于赢得了神奈川预选大赛的票。那票却突然成了废票。
  要使那张票再生效,必须和学长比赛、获胜。
  触及这个事实时,我注意到自己不想和学长比赛的心情。
  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的失败感,为了让它复原,我认为无论做什么样的牺牲都可以。因为这个缘故,我才能六年来,不间断地跑。
  但是,万一要和桥本学长争夺代表的位置的话,我选择不战而败。
  进入艾尔西学园田径社的时候,不舍弃根本都不会跑步的我,谆谆教导的人是桥本学长。
  要是赢了比赛会对不起桥本学长。
  我没想这些。我不认为我能赢在之前的练习中,不曾赢过他的学长。
  不!问题不在胜负,而是在“胜负”本身。
  为什么我必须和我所尊敬的桥本学长一决胜负。
  想到这,跑的力气一点也涌不上来。即使定闹钟,闹钟响了,我也不会去跑步吧!
  为了追上“那一天”,不论输赢,我都不能逃避和学长的比赛。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不断地跑,是我相信并且在做的事。
  但是现在我一步也不想跑。自从见到真奈美之后,有各种心思在脑中纠缠。
  再次传来敲门声。
  “哥哥。你还在睡吗?”
  “起床了。”
  我自己也讶异自己冷淡地回答。
  “是吗?早饭好了,我在楼下等你。”
  然后像往常一般,啪哒啪哒的拖鞋声,渐渐远去了。
  乃绘美应该知道我今天没去做早上的练习。并且也知道我现在很烦燥以及昨天早退的事。
  她对我刚才冷淡的回答,仍然好脾气地回应。
  我真是不配当哥哥。
  我将窗帘整个拉开,让身体整个沐浴在朝阳下。
  那柔和的光线,反而使我的心情忧郁。
  午休时间,我在中庭的草坪,摆开大字状睡觉。吃过便当,躺下来很舒服。
  凉风吹来,轻摇着枝上的树叶。
  从今天早上,我的脑中满是田径的事。
  为什么我要跑?
  为什么我必须和学长一战?
  神奈川县大赛有那个价值吗?
  有许多的疑问,但是一个也无法回答。
  我讨厌起想着田径的自己。
  不如退社好了!
  “找到了!原来你在这里。”
  不知何时,菜织已站在我身旁。因为逆光的关系,我看不见她的神情,但是很明显,她的声音很是焦急。
  “告诉我!为什么?”
  菜织跪坐着,用不松口的气势对我说。我闭上眼睛,装做无视她的存在。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。
  菜织像是要撬开我那不想相理的心情,用强硬的口吻说道。
  “喂!你在听吗?”
  “干嘛啦!真罗嗦。我听得见啦!”
  “那你回答呀!为什么!”
  我受不了她固执地质问。睁开眼睛,瞪着她。
  “什么为什么?”
  “那还用说,你今天为什么没爬石阶?”
  菜织的声调更加提高。
  “你真罗嗦耶!”
  我转身背向菜织,继续睡。
  “你就是这样,又要逃开。”
  菜织更加靠近,像是要扑在我身上。
  “今天早上,我想和你说话,你一直避开。是没有去跑步在心虚吧!”
  “你胡说什么?没那回事。”
  “你别说谎,你不该这样的。”
  菜织用力地吸气,下了什么决心似地说道。
  “你必须要跑,是吧?因为你有跑的目标。”
  “跑的目标?”
  我反复咀嚼这句话。跑的目标。是的。因为有跑的目标,我才跑的。因为我想跑得快,才接受严格的复健、做练习。
  一瞬间,我的脑中浮现自己不断追着列车的身影。
  二年前发生事故的那一天,以及六年前,真奈美搬家远去异国的那一天,所抱持的“跑的目标”。
  那是想超越追不上的自己。
  我要多增加一点力量,变得更快。还有,最重要的是不想让某个人寂寞的心情。
  不过……
  在我心中所萌生的前进的想法,在必须和学长决一胜负的现实面前,剎那间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  我还能跑……学长是最后一次机会……。
  由于这个想法……
  “我没有什么跑的目标!”
  我断然地说道。
  “没这回事!你自己应该也明白的。你为什么跑的?”
  “你好罗嗦!我说没有就没有。”
  “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?你跑到现在是……”
  说到这,菜织把话打住。
  “你想说什么?”
  我瞪着菜织。
  “你说我跑是因为什么?”
  我不自主地自然地把声调提高。追问她的感觉。
  但是菜织只是静静地望箸我,什么也没说。
  “哼!”
  我背向菜织说道。
  “总之别管我,我不想跑。”
  一阵寂静。平常我说一句抱怨的话,她都会回嘴。现在菜织一句话也没说。
  我察觉有异,转身回头。
  咦?
  菜织背向我这边,正要起身。
 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  最后只留下这句话,便缓缓走开。
  我无法去追她。
  是我看错了吗?那是眼眶含着泪水吗?

  2-5
  我不可能不受影响的。
  我没有那种看见人家哭泣,毫无感觉的泠漠的心。
  但是老实说,我不懂菜织为什么哭?
  ——总之别管我,我不想跑。
  这句话的确伤害了菜织。但是通常她应该会回嘴说“哼!随便你。”,但是她却没有这么说。
  取而代之的是用“泪”做更强烈的反击。
  回想起来,我好象第一次看见她掉泪。之前,我只看见菜织的“喜、怒、乐”,并且我擅自认为她就是这种人。但是她也有“喜怒哀乐”,是个普通的人,普通的女孩。
  我窥见到以前不曾见过,菜织的“哀”。
  我四处徘徊寻找菜织。但是她不在教室、不在社办、也不在保健室、运动场。
 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。
  我的心焦急起来,我必须找她说。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,但是我就是想见她。
  我走到中庭,真奈美从水泥路的另一端,迎面走来。
  “啊……”
  在和我视线相触的剎那,把嘴按住。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东西。
  “真奈美。”
  我在中庭的中央停住,叫她。但是真奈美只是静静地笑,什么话也没说,我于是继续说道。
  “真奈美!你有没有看见菜织?”
  真奈美使了使眼色,像是要看穿我的心似的,直盯着我看,然后慢慢地回答。
  “不!我没看见。”
  “是吗?”
  可恶!真的是一点线索也没。找了她那么久,她究竟跑到哪里去了?
  “怎么了吗?”
  “不!没什么。”
  我嘴巴若无其事地说,内心却是很烦躁。
  究竟在烦什么呢?是对菜织?还是对自己?
  两者都有吧!我无法忍受现在这种状况。像吵架之类的事,是常有的。不过马上又会和好。因为吵架而更加了解对方,这种例子有很多。
  但是那要在重修旧好之后。现在没见到菜织,连她往哪里都不晓得,想和好也不能。
  “正树,你的表情好可怕。”
  真奈美蹙着眉头,望着我。
  我掩饰地笑了笑。
  “对不起!对不起,我在想事情。”
  “想事情?”
  “啊!不……”
  我不禁语塞。
  撕裂我的嘴,我也说不出想和菜织和好的话。虽然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,但是实在无法对真奈美说。
  不过,这种事像是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似的,真奈美一下子抓住问题的核心。
  “和菜织吵架了吗?”
  “什么?”
  我不由地盯着真奈美的眼睛。但是,总觉得难为情,又立刻转移视线。
  她是察觉到我的动作和心情吗?仍然继续说道。
  “果然是……有什么原因吗?”
  “我不知道。只是……”
  只是我说的那句话“别管我”,伤害了菜织。
  是多管闲事吗?究竟什么是多管闲事?
  别人担心自己,应该是件高兴的事。想帮助正在伤脑筋的自己也不是件坏事。
  但是菜织碰触了不能碰触的东西。
  菜织伸出手碰我的伤口。我立刻逃开。
  那是还未痊愈的伤口。
  ……树……正树……。
  不知何时真奈美已走近我的身旁,叫着我。但是那声音宛如从远处传来。
  我的伤口……我跑步的目标……。
  是的。
  我是为了追上现在在我眼前的真奈美而跑的。
  “好痛!正树。”
  真奈美在我的怀中,表情痛苦。
  ……在我的怀中?
  “哇啊啊!”
  我急忙跳开,往后退。不知何时,我抱紧了真奈美。
  “对……对不起。我无意这么做……”
  “不!不要紧。”
  真奈美低着头,摇头表示没关系。是我的错觉吗?她的脸颊有点红晕。
  好不可思议的感觉。我追逐的真奈美现在在我的眼前。
  从六年前的“那一天”起,我不停地跑步。不仅是跑的速度,也给我带来许多成长。譬如说,克服三年前的重伤,让我能不点一滴地人性化地成长。
  田径的一百公尺是平坦的,但是到那起跑线之前的练习课程决不平坦。
  有许多山,也有许多谷。桥本学长对我而言,是座高山。越过那座山,我将能更加地成长。
  我的手中还残留着真奈美的触感。这不是梦幻,真奈美在我身旁。
  但是,我还没追上那一天。菜织碰触了我“那一天”的伤口,所以我才采取那种态度。总之,我还没有追上“那一天”。
  我还会再成长。因此我必须继续跑,和桥本学长比赛,胜利时,或许就能追上“那一天”。
  我必须继续跑。
  “啊……”
  对呀!只有那个地方不是吗?我在做什么呀!菜织一定是在那里。
  “你好象知道了!”
  真奈美微笑着说道。
  “嗯!我知道菜织在哪里了。”
  “真是太好了!”
  “那我……”
  我正要离去时,真奈美叫注我。
  “正树!”
  “嗯?”
  “……唔……不……没什么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  真奈美浮现松了一口气,又有一点寂寞的微笑。
  我双手抱拳代替道谢,然后再一次跑起来。
 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街道。好久没有感受撞到空气墙的感觉。
  说是件舒服的事。很类似二年前我出院,第一次能跑的喜悦。
  多么简单的事呀!如果我有余裕审视一下自己,就能立刻找到答案。
  这六年来,我不停地跑。
  不是“跑”,而是由于“不停地跑”,遇到许多困难,继而克服。然后我在肉体上、精神上得以成长。
  我想继续跑……
  我想和学长比赛,让菜织和真奈美看六年来的我。
  我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,爬完十德神社的石阶。
  喉咙已经干竭。光是慢慢地吞口水,胸部都会痛起来。不过我并不在意地由院内的砾石中,捡起一颗大小适中的石头。
  我不禁苦笑。
  那是我和菜织的暗号,要放在香油钱箱旁的石头。
  但是现在我不放在那里。
  “瞧!”
  “真是的!下次若是你再不练习,就让你一个人打扫院内。”
  菜织边说边握紧我交给她的石头。

  第三章一定在某处
  3-1
  平常的风景、平常的行动。
  我像平常一样一大早起来,爬十德神社的石阶,吃早饭然后上学。
  接着做平常的早练。像平常一样打开袋子,取出鞋。
  是的。进高中后的两年来,这个“平常”一直持续着。
  我向着追不上真奈美的“那一天”跑起来。
  六年前,我追不上真奈美所搭的电车。
  三年前受重伤,我由那时努力到此时。
  我想让人家看我克服了许多事的跑步。
  我想和学长认真地比赛。
  并且想要获胜。
  我换上运动服,打开置物柜。
  正想将制服挂在衣架时,和映在镜中的自己,目光相遇。
  附在置物柜门上的镜子,里面藏有菜织给我的天蓝色的信。
  “P.S.再不久就是全国大赛了。加油!”我想起信中的一行字。
  我将手放在左膝,然后再将那手贴在镜上。
  保佑我。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念着咒语。
  我把那手再放在唇上,闭上眼睛,深深地祈愿。
  “好!”
  我替自己打气,然后跑向运动场。
  “好慢呀!”
  桥本学长有点喘着气说道。他是三年级,却比任何人早到运动场做早练。
  学长一面用毛巾擦汗,一面微笑地说道。
  “我以为你就此逃走了。”
  “咦?”
  “昨天你没来运动场是吧!我以为你不跑了。”
  是的!昨天,上场的名额变成一人,我的脑中被许多事占满,于是没有到运动场来。
  菜织的表情掠过我心头。
  哭泣的菜织和微笑的菜织。
 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,感觉却像是很久以前的事。
  “我有点担心。”
  桥本学长轻轻地拍我的肩头。
  “对不起。”
  我深深地鞠躬致歉。我带给人的困扰,不是只有菜织一人。也让真奈美、乃绘美以及比赛争一百公尺代表权的桥本学长担心。
  学长半欺负人半开玩笑地说道。
  “虽然一天没练习,但是不会处于劣势吧!”
  “当然!”
  我斩钉截铁地认真说道。
  “因为我不想输。”
  听到这话,学长也严厉地回看我。
  “当然。只有你,我不想输。”
  剎那间,气氛紧张起来。桥本学长和我是“学长”“学弟”的关系。在那关系中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感。
  而现在,彼此宣战,战争的序幕揭开内。
  我的内心激动不已。刚进高中时,我跑的并不好,当代表选手除了梦,还是梦。
  现在,学长承认我是可战的对手。
  学长像是要消除彼此间的紧张,啪地拍拍胸膛。
  “要练习,要先来做暖身操。”
  “是!”
  说着我在跑道上,缓缓地开始柔软体操。
  跑了一会儿后,做膝部的伸屈。慢慢地慢慢地,仿佛捧着玻璃般,伸展膝部,使之暖和。
  “正树!”
  背后传来叫声。
  我回头看见菜织跑着过来。
  “加油喔!”
  “说加油还太早,现在才要开始。”
  “不过……我能放心了。”
  她从裙子的口袋取出一样东西给我看。
  那是今天早上,我在神社交给她的黑色石头。
  “今天我拿到这个的时候,有点感动,觉得你又会开始跑了。”
  菜织将那石头用手紧握在胸前。
  “这个,可以给我吗?”
  “什么?”
  给她,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呀!
  菜织微蹙着眉问道。
  “不行?”
  “不!可以呀!”
  “谢谢。”
  她脸颊微红地说道。我有点讶异她的表情。
  “那么,我走了。”
  说着菜织往教室的方向跑去。是我的错觉吗?她的背景看起来兴高采烈的。
  菜织跑着又转身回头道。
  “加油喔!”
  然后又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跑开。
  我好象做了什么好事。
  昨天突然哭,今天又突然兴高采烈,我真是不了解女孩子的情绪。
 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。
  “好痛!”
  我的屁股一阵疼痛。
  “你在干什么?”
  桥本学长手插着腰站着说道。似乎被学长知道了。
  “忘了我在这里,可就伤脑筋了。”
  “我没有……”
  “好了!我似乎明白了你为什么能来到这里。”
  说着桥本学长笑了。
  他为什么笑?我不懂学长说的话。
  学长对我的反应若无其事地,大大地做个伸展。
  “我也好想要胜利女神。”
  “胜利女神?”
  “就是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女神啊!”
  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女……咦?他该不会是指……
  “学长,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?”
  我急忙辩解。六年前,追不上电车;三年前受重伤时,的确是她守护着我。
  但是……
  那是以一个最好的朋友所做的。朋友就只是朋友,不是以上也不是以下的感情。
  我想说明这些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  学长伤脑筋地笑着。
  “别摆出那么为难的表情。我开玩笑的。抱歉。”
  总觉得不知该怎么说才好。感觉像是晴空万里的心,起了乌云。
  那时,“你们两个都是笨蛋!”
  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声,响遍四周。
  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,看见一个小个子的女孩逃去。
  “美由佳……”
  桥本学长嘴里嘟哝着。
  “学长你认识那个女孩吗?”
  学长看了我一眼,耸耸肩说道。
  “不是什么认识,美由佳是我妹妹。”

  3-2
 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,踏上回家的路。
  离和学长比赛的日子只剩三天。为了使身体状况处于万全准备的状态,我尽量控制练习的量,却还是累积着疲累。我之前都是和学长练习的。我心想即使要直接对决,也不要太在意,但是周围的人却不允许。
  他们并不是期待我和学长对决。不清楚我们的人也就算了,田径社的所有人都知道学长是多么地努力。我感到他们小心翼翼地不要太刺激我们。
  不过那反而造成精神上的痛苦,比起跑步,我不得不更在意学长。
  我渐渐地和学长的话变少了,也不再视线相遇。
  我有点困了。
  我手推开“洛姆雷特”的门,往里面一望,有许多客人。乃绘美和菜织忙碌地在工作。老是去钓鱼的爸爸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,就可以知道有多忙。
  我不好意思打扰。绕过店由玄关进入家中。
  叩叩地远处传来声音。是敲门声。
  一睁开眼睛,我躺在床上。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。再一次传来敲门声。
  “可以进来。”
  门开了,露出菜织的脸。
  “怎么,是菜织呀!”
  “是我,不好吧!”
  她边嘀咕着边走进房间。是打工完了吗?她换上棕色的衬衫,配上黑色的紧身裙。
  “你以为是谁?真奈美吗?”
  “胡说!我以为是乃绘美!”
  我慵懒地起身。是睡到中途的关系吗?头昏沉沉的。
  “啊!真是的。你没换衣服就睡了?制服会皱的。”
  “是呀!”
  “你这样睡,身体的疲累也不会消除。”
  “你好罗嗦那!我很困没办法!”
  说着我又躺在床上。的确,像是身体的中心积藏着疲累的感觉。
  “没有办法了!”
  说着菜织走床旁边,坐在床上。
  “干……干嘛?”
  我知道我是自我意识过剩,但是女孩子突然坐到我床上,我还是有点惊讶。
  “好了。你可以趴着,我替你按摩。”
  “是按摩吗?”
  “怎么?你还期待什么别的吗?”
  “胡说!”
  说着我就照菜织的话趴着。
  “你真幸福,有这样的人替按摩。”
  她一面说一面坐到我身上,开始按摩我的背。这样特别地舒服。她按摩我疲倦的地和和肌肉紧绷的地方。虽然痛但是又很舒服。
  “唔——好舒服呀!”
  “是吧!”
  “不过有一点难处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“你好重喔!”
  ……菜织的手停住。接下来的瞬间。
  唔咿咿咿……
  “好痛喔!”
  我不由地叫出声。菜织用力地按我的背。
  “正树!你说了对女孩子最不该说的话。”
  “抱歉!开玩笑的!开玩笑的!”
  “哼!”
  菜织总算松了力气。
  但是我也是个男人。没道理白白被她欺负。
  “菜织!”
  “哇!”
  我翻身跳起来,把菜织推落。于是变成她躺在床上。
  “这是刚才的回礼!”
  说着我握住菜织的手腕,像连续剧中,警察抓犯人一样,把手腕顶着背。
  “好痛,好痛!”
  菜织慌张地大叫!我立刻放开菜织的手。
  “真是的!很痛耶!你也手下留情点!”
  说着揉搓她的手腕。
  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
  我慌张地背向她。
  “啊!不!说痛也不是那么地痛。”
  菜织突然道歉似地说道。
  我看着自己的手。菜织的手臂是如此地纤细吗?我不怎么用力就能轻易扭住她的手臂。
  是我比较有力气。
  已经高二了。男人的我比较有腕力是当然的,但是我现在才真实地感受到。
  “正树……”
  菜织盯着我看,我也盯着她看。
  好强胜过男人的菜织,该不会实际上是柔弱的?之前这样的字眼并不适合她。
  今后也应该如此才对。
  我抓住菜织的肩。吃惊地明白了身体僵硬的原因。
  “怎……怎么了?”
  那肩膀是瘦弱的。是女孩的肩膀。是的!菜织也是普通的女孩。什么坚强啦、活泼啦,只不过是我自认为的。因为太近了,所以我没有察觉。
  我心跳的拍数突然加快,有点难受。这个感觉是什么?是我为菜织心狂跳不已吗?
  此时,门开了。
  走进来的是真奈美。
  “啊……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  真奈美仅仅如此说,便出去了。
  “等一下!真奈美。不是的。”
  说着菜织也离开了房间。
  不是的?究竟在说什么?
  我和菜织不过是单纯地在床上而已。
  那个是不是用“单纯”无法了结的事?
  为了向真奈美解释,我冲出房间。
  不过,菜织那家伙也不用如此地否认。

  3-3
  我一个人做一百公尺的练习。我不是个小孩了。练习之类的事,我能自己照顾自己。离比赛的日子,只剩二天。只有早练的话还好,桥本学长连放学后的练习都没来,我不禁有点担心。
  不过要担心敌手,不如先担心自己。学长可能在其它地方练习。我在一百公尺的起跑点,放上起跑板。
  暖身运动比平时更用心做。钉鞋上的钉子也检查完毕。
  我将脚放在起跑板,手按着起跑线。闭目提高集中力。
  起跑。顺利地起脚出发。然后挺立随着速度加快前倾的身体。身体不使劲地,放松地跑着。
  挺胸冲跑完毕!
  好。好棒的感觉。连伤脑筋的起跑也开始顺利起来。再一次吧!
  啪啪啪啪!
  “啊!真奈美。”
  真奈美在终点旁,拍着手。
  “正树你好厉害!我吓了一跳呢!”
  说着紧盯着我身体看。总觉得害羞地,我背过身去,但是真奈美很感动的样子。
  “对不起……实在太帅了,我忍不住……”
  “帅……帅吗?”
  我不由地回头。一瞬间我的脸发热,我自己也知道。因为我对别人夸赞没有免疫力,因此一被人夸赞,脸就红起来。
  “还有……昨天很抱歉。我弄错了!”
  “咦?啊!我才抱歉。不过真的没什么。”
  “嗯……”
  昨天偶然在我的房间,和菜织在床上时,又偶然被真奈美撞见。真奈美会错意以为打扰了我们两个人的好事,而从我家冲出去。
  我们急忙追出去解释,但是她能理解吗?
  真奈美微笑着。
  “我昨天想了一下。六年不见重逢时,我觉得你没变,但是还是有点改变。”
  “是……是吗?”
  从六年前,我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起,我开始为了追上她而跑。这一点至今仍没有改变。
  她轻轻地摇头,浮现笑容。
  “我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。我是在想这六年来你变得好棒!”
  “要说这个,你也是。”
  “是吗?我不过变得会说牙买加语。”
  然后便流畅地说起我听不习惯的语言。
  真奈美这次对着恍惚的我慢慢说道。
  “却滋汀巴第。是谢谢的意思。我第一次向牙买加人说这句话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成长。虽然是件很微小的事,但是累积了许多这种小事,才有现在的我。”
  说着,从我的身上移开视线,望着运动场的方向。
  “正树你一定也从这一百公尺学了许多,不是吗?”
  许多事吗?那只不过每天胡乱地不停跑步的日子。然后不知不觉地跑一百公尺变成快乐得不得了的事情。我因跑步计时时间变长而烦恼、萎靡不振时,乃绘美替我担忧,桥本学长给我建言。
  膝盖的伤确实我学到许多事而成长。但是我并不是只有因为受伤,才有如此的成绩的。是持续跑步的自己、支持我跑步的大家、六年来许多的经验带给我现在的自己。
  我细心领会成长这句话。
  此时我闻到洗发精的香味。
  不知何时,真奈美已伫立在很靠近我的面前。
  她像是要量身高地,把手放在自己头顶的位置,那手正好在我的胸部。
  “身高也差这么多。”
  我想说些什么,但是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,喉咙一瞬间干竭,只能发出不成声的呼吸声。
  “要说我的外表改变……”
  她往后退,用手指指着无框的眼镜。
  “大概只有这个。”
  有点落寞地微笑。我的感受并不在她的眼镜……
  “那么我该走了。会妨碍你练习。”
  “不!别说什么妨碍。要是……”
  我在此把话吞了下去。
  真奈美停住离开的脚步,询问道。
  “要是什么?”
  “不!没什么!”
  要是……后天和学长的比赛我赢了,能参加大赛的话,你会来替我加油吗?
  我想这么说,但是说不出口。好象是我为了希望真奈美来加油而战的,总觉得有点不安。
  “要是呢……”
  她犹豫不决地将手放在身后,身体前后摇头说道。
  “你曾想过要是能回到那一天的话吗?”
  “那一天是指六年前的那一天?”
  “嗯。”
  从六年前,我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起,我开始跑步。不过那不是为了回到那一天而跑的。是为了获得自己所欠缺、不足的东西,为了追上那天,超越那天而开始跑。
  “我不知道。不过那天对我而言,是非常重要的日子。”
  “那一天对我也很重要。至今仍然不变。”
  听到这句话,我有点吃惊。透过“那一天”,我和真奈美共同拥有相同的心情。
  但是真奈美说“至今仍然不变。”我回答……“不知道。好吗?”
  “我必须走了。”
  望着真奈美的背景,后悔的念头驱使箸我。
  我有非说不可的话。这么想着,正要去追真奈美的时候,传来震耳欲聋的叫声。
  “笨蛋——!”
  不用看我也立知道刻是谁说的。
  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,美由佳在运动场旁的草坪上,咬箸下唇伫立着。
  眼泪似乎马上要夺眶而出。

  3-4
  我和?子并不是不分彼此的朋友。
  我们不曾星期天一起去玩过,但是因为同是体育社,所以很合得来。
  但是反过来说,或许该说是“学校的朋友”。虽然我决不认为是表面上的友情,但是我只能和她谈自己表面上的事。
  如果要是有一点想碰触我的内心,我会拔腿而跑。
  每上一格通往屋顶的楼梯,我想逃跑的心情就更加强烈。
  一打开门,太阳就映入眼帘。已经放学了,但是最后白天越来越长,好象还是中午。
  我远远望去,?子倚在栏杆上等着。
  “干嘛?叫我到这种地方。”
  子起身离开栏杆站直。
  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。”
  她吞吞吐吐地想说些什么。大方是她的优点,但是现在却……
  “怎么了?似乎跟我有关系,是吗?”
  “说有的话似乎有,但是……说没有又好象没有……”
  “这是什么话?”
  四周弥漫着正经八百的气氛。我对这种气氛,实在很棘手。
  “我去练习了。”
  “等……等一下!”
  她立刻紧紧抓住正回从屋顶逃走的我的手臂。
  “有件事我很挂心。”
  子放开我的手,用认真的眼神阻止我。
  “事实上是美由佳的事。”
  我想起昨天的事。
  泪眼汪汪,茫然站着不动的美由佳。
  子继续说。
  “今天早上,早练之后,她对我这么说。”请不要再跟伊藤学长说话。也不要看他。不能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气。“。”
  她有点困扰地耸耸肩。
  “正树!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不!没什么!”
  我反射性地否认。实际上,我根本不知道美由佳为什么哭?最重要的是我不曾和她正式谈过话。
  子难为情地用食指搔一搔脖子说道。
  “嗯!是呀!因为美由佳的样子有点怪,所以我有点担心。”
  锵——地远处传来金属球棒击中球的声音。棒球社的社员做完预备体操,准备开始打击练习。
  “那我去练习了。”
  “嗯!抱歉叫你出来。”
  我轻轻地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我正要离去时,她从背后叫住我说道。
  “要是你有发现什么,请告诉我。”
  “嗯!我知道。”
  她口头上嫌恶地说,但是事实上她十分挂心美由佳。
  我边下楼梯边想着。
  日落西山。四周染上一片鲜红色,落在运动场的影子也拉得长长的。
  明天的这个时候,已经确定谁上场参加大赛了。
  是学长?还是我?
  明天就要比赛。我不可能现在跑得变快。我知道我应该在家好好休息,养精蓄锐才对,但是总觉得像有什么事没做,无法离开运动场。
  我从一百公尺的起跑点,开始慢慢地向终点跑去。
  这是我跑了好几百次、好几千次的跑道。就像鱼在水中不会涨死一样,我不可能忘记跑步的方法。
  不过,我的心里有些不安。
  担心膝盖吗?不!不只是这一点,也挂心着真奈美、美由佳的事。
  我今天仍然没见到桥本学长到运动场来。
  我心中想他只是为了明天集中精神比赛而没来,但是却无法挥去挂念他的念头。被他妹妹美由佳那样骂之后,我更加挂心。
  为了向前跨一步,许多念头加诸在身上。
  一步是非常沉重的。不过我必须跑完一百公尺。
  到达终点的时候,我察觉到自己的身旁有另一个长影。
  “你在加油是吧!”
  菜织从前方慢慢走进。
  我看四周,几乎没什么人。
  “你还没回去吗?打工呢?”
  “今天公休。”
  “公休?有吗?”
  洛姆雷特是随父亲的心情开店、休息的。我国中的时候,曾经发生过爸爸突然说明天起,要去露营一星期,而真的把店关了去露营的事。
  “骗你的。”
  菜织笑着说。
  “我告诉乃绘美今天学校有点事,让我休息。”
  “这是罚局,你休息就不成惩罚了。”
  “罚局?我们打赌的结果像没出来呢!”
  “咦?”
  一瞬间,时间静止了。平常的话,我一定会开始反唇相讥,但是现在我却不能反驳。我能不能参加神奈川的县大赛是打赌的内容。不到明天是不知道结果的。
  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
  菜织急忙低头道歉。
  但是被人家道歉,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。可能是我的脸面无表情,菜织担心地间道。
  “生气了?”
  “不。”
  气氛更加凝重。并不是因为菜织的关系,我只是一想到明天,心情轻松不起来。
  “我只有跑。”
  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说地脱口而出。
  是的!我只想跑。为了解决一切。为了找到新的自己。
  “原来如此。是吧!”
  菜织微低着头。
  “正树是不断跑过来的,从”那一天“起,为了追上重要的人……”
  “重要的人。”
  我重新问她,她像是要抹去刚才所说的话,挥一挥手。
  “忘了我刚才所说的话,没什么。”
  “菜织……我并不是……”
  “对不起。不要再说了!”
  菜织像是要制住那时的气氛而大叫。
  “总之明天要加油!”
  说着摆出胜利的姿势。我被她的气势慑住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  我回头望起跑的方向。
  六年前,我开始跑,明天就要冲破一个终点带。
  不!或许冲不破。或许追不上那一天。
  是不是追得上?菜织和真奈美一定有所判断。不!在跑的我大概也明白。
  不是速度。也不是胜负。
  是不是追得上那一天,只有认识那一天的我、菜织和真奈美知道。
  六年来的答案……我不断跑的答案……。
  我的体内起了一阵寒栗,我是多么地软弱。来到这里了,我却想逃。
  此时,有个温暖的东西包住我的背。
  “我还在迷惘……”
  菜织紧紧地从背后抱住我。
  我害怕得不得了。
  若是追不上那一天的话……
  我可能一辈子也追不上。
  不论怎么努力,我可能都无法抹去那时感到无力的自己。
  我想象着那样的自己,非常害怕。
  我的心似乎要崩坏了。
  我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菜织的手上。我希望她多少分一点勇气给我。我以为比赛的日子接近的话,心中的不安会消除。不过那不安消除后,我所见到的是黑暗。不到达那里,找不到答案。
  我只能全力以赴去追上“那一天”。
  我紧紧握住她白皙的手。我需要勇气。

  3-5
  时间是不会管我的心情地和平常一样走过。
  比赛的时刻接近了。
  我一个人在社办闭目养神。
  我想挥掉杂念,但是它硬是不肯离去。
  跑完一百公尺时,我究竟会变成怎样呢?
  我害比赛的怕结果揭晓。不论是哪一方胜,这都是真实的战争。只要是战争,一定会有一方受伤。我没有挥剑,但是用着看不见的刀在剜心。
  我不想赢也不想输。不过这种心情的背面是我的手擅自地握刀。是人类的本能吗?战斗就是想要胜利。
  我无可遏抑地变得胆小,想哭。
  打开置物箱,望着映在镜中的自己。
  “……”
  我向着自己静静低头,关上置物箱。
  一到球场就看见学长已经在开始做预备操。
  我也慢慢地跑步,暖和身体。
  田径社的所有人和顾问老师都在运动场上。谁也没说话。
  只是盯着我们两人。
  我正在做柔软操,桥本学长由对面走近。但是我们没有交谈也没有让视线相遇。只有强烈的灵气传过来。我能感受到学长全身充满的力量。
  在我眼前的不是平时教我练习,照顾我的桥本学长。而是曾站在全国大赛的颁奖台上的桥本选手。
  这一流的选手为了这一天提高集中力。
  我能和这种优秀的人比赛。身体猛然热了起来。
  我想赢这个人。
  “准备好了吗?”
  顾问老师询问道。我和学长同时点头。
  我在起跑点脱掉外套,只剩短裤和运动上衣。然后缓和紧张的身体和心情地做一个伸展动作,把脚放在起跑板。手指按住起跑线。
  很不可思议地,我的不安渐渐消除。和集中力有点不同。
  我的心慢慢冷静下来。
  不知怎么地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天。
  追电车的自己——从那天开始,我不停地跑。经过铁路旁的路,延续到这个跑道。
  砰——!
  起跑的枪声响起。
  我能看见我的背。
  是六年前的小孩的背……但是速度快得可怕。
  追着列车的那个背影渐渐远去。
  ……不行。
  剎那间,我这么想。但是接下来的那一剎那。
  “……”
  我看见菜织。
  那是瞬间的事……
  同时我的脚变轻了。
  背影靠近过来。
  那一天,乘着风靠近过来。
  然后……。
  等我一回神,我已过了终点线。
  是谁赢了?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样跑的。
  啪地有人拍我的背。回头一看是桥本学长的笑容。
  “我惨败了。真是的!你那么能跑的话,一开始就该告诉我。”
  这么说,是我赢了?
  我无法置信。是我?
  “真是的!老天爷真不公平,我怎么可能胜。因为你有胜利女神在身旁。”
  说着桥本学长移开视线。
  我朝那个方向看去,菜织和真奈美正往这边走来。
  “全国大赛交给你了。”
  学长用手肘捅我的小腹后离去。
  “恭喜。正树。”
  菜织笑嘻嘻地微笑着。
  看见她那脸我才有赢了桥本学长的真实感。同时也产生胜利了的心情。
  学长就此从田径社引退。
  突然疲倦感袭来。像是麻醉退了,全身的感觉复活。
  “别摆出忧郁的表情。我了解你的心情。但是这是两人尽全力的结果。”
  “嗯!”
  我的心被这句话占满。赢学长能参加大赛,我很高兴。但是若仅是那样,我没有充实感。
  因为周围的人用温柔的眼神对待我,我才能使出全力。因为承认我使出全力,才能有幸福的心情。
  和菜织的笑脸成对比地,真奈美含着泪水。
  “正树你好棒……好棒……”
  话说得断断续续的。菜织说你在哭什么,她便精神饱满地回答“嗯!是呀!”
  我当然不喜欢让人家哭。
  不过看我的跑步,替我哭,虽然不好意思,但是老实说又很高兴。
  我将六年来我的全部倾注在刚才的一百公尺。看到这个,菜织和真奈美有些感受吧!
  我……追上了。
  以前所做的事,并没有白费。
  不过……。
  不知怎么搞的,我并不安心。六年来一直当作目标的东西,将那目标达成的自己……
  我应该可以多一点成就感的。
  真奈美这么地替我高兴。
  我也很满足。
  但是……总觉得和预想的有什么不同。
  是的。现在在我心中的不是成就感……是想再跑的欲望……想变快的心情……。
  “不能松懈喔!接下来还有神奈川县大赛。”
  “啊!嗯。”
  我含糊地回答菜织的话,然后喘了一口气。
  为什么想跑呢?为了追上那一天的理由,已经不在了。
  但是我却想跑……。
  我坐在长椅上,脱下短跑用的钉鞋。正想要换上没有附钉子的跑鞋时,有个画面映入眼帘。
  桥本学长将手搭在菜织的肩上,说着话。然后两个人就那样往中庭的方向走去。
  我的心好乱。
  “怎么了吗?”
  在我旁边的真奈美担心地问道。
  “啊!没有……”
  我掩饰地穿上鞋子。但是她依然很在意我。
  “正树。你刚才的眼神好可怕!”
  我没有回答。
  虽说是一瞬间,连我自己都毛骨悚然地满怀怨恨望着桥本学长。
  我嫉妒他们两人。
  还有,我跑步是为了什么?我开始隐约感到另一个理由的影子。

  第四章 在终点前
  4-1
  新的早晨来临了。
  真是个新的早晨。昨天和学长的比赛赢了,因此参加田径大赛,但是离大赛只剩一星期。
  我将自己六年来的一切,全部倾注于昨天的一百公尺。
  应该是结束了。我达成目的,接下来的大赛,对我来说是个终点,我打算当作回忆的。但是……
  我想跑……。
  我还想跑。和昨天之前一样。
  理由我不清楚。不!我觉得能窥出一点点端倪,但是不到用言语可以说明的程度。
  我爬上十德神社的石阶,如往常一般,将石头放在香油钱箱旁。
  脑中浮现昨天菜织的笑容。
  是这个神社让我不断地忆起这六年来和菜织的回忆吗?
  国小五年级的时候,追不上电车,在旧十德神社哭时,她陪在我身旁。
  国中二年级的时候,我左膝的脚腱断掉住院时,最早来探病的是菜织。
  早晨爬石阶,突然下起雨,被雨淋得像落汤鸡时,她在香油钱箱旁,拿着毛巾等我。
  我对尽想起这种事的自己,感到难为情。
  不过,心情并不坏。
  吃过乃绘美替我做的早餐,我赶快去上学。
  现在浪费一分一秒都觉得可惜。我在社办立刻换上运动服,正想关上置物箱。
  置物箱的镜子映着自己。镜后有菜织给我的蓝色信。
  我不知该怎么说,她看着我六年来的跑步。
  谢了。
  我关上置物箱,走向运动场。
  我一个人默默地做早练。除了我之外,没有任何人。桥本学长当然也不在。
  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做。
  在这宽阔的运动场,单独一人并不稀奇。平常的话,我有一个人包下这个地方的感觉,很舒畅。但是今天有点孤单。
  昨天的事掠过心头。
  桥本学长和菜织认真地在谈些什么。两个人都是觉悟了什么事的表情。
  结果后来我没能和菜织见面。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,有什么事发生了。我一直在意着这件事,无计可施。
  我身体冷了起来。是衬衫吸的汗,开始在发凉。这样置之不理会感冒。我坐在运动场旁的长椅,打开搁着的方格子运动背包,正要取出换穿用的衬衫时,啪地有人拍我的背。
  菜织吗?
  “哟!你可真是卯足了劲。”
  叫我的人是?子。她也好似在早练中,穿著手球社的制服。
  不是菜织吗?
  “喂!怎么突然表情忧郁起来?”
  一行汗从?子的额头流到脸颊。是练习结束了吧!她很奇妙地情绪高涨,非常奇怪。
  “没那回事。我们是一起参加同个县大赛的同志,不是吗?”
  “是呀!离大赛只剩一星期。加油去吧!”
  说着我们笑了。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最后。这样的心情,我们是相同的。
  因为汗的缘故,身体越来越冷。不换衣服,真的会感冒。我脱下衬衫,从背包取出新的。
  “难怪你要被美由佳骂成”笨蛋“。”
  “为什么?”
  子把头转过去说道。
  “在女生面前裸体不是笨蛋吗?”
  “咦?我是男人。内裤就不用说了,是脱衬衫吧。这样不好意思的话,不就上游泳课也得穿女用的泳衣。”
  “笨蛋!这是两码子事。男生不会觉得怎么样,女生可是会心怦怦跳的。”
  “那么你心怦怦跳了吗?”
  子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,张大着眼睛看我。
  然后立刻满脸通红。
  “大白痴!”
  说着往我的肚子揍一拳。唔——不愧是手球社的主将,好大的威力。
  “你就是说这种话,才会被美由佳瞪,立刻穿上衣服。”
  “是!是!”
  刚才的一拳,令我喘不过气,好不容易回答她后,便乖乖地穿衬衫。
  “真是的!我才在想你尽力尽得太过火,你就这样。”
  尽力?我看起来是这样吗?
  的确,练习量是增加了,但并不是努力得团团转。与其短时间做练习,不如不留疲累到隔日,均衡的做运动好。
  “你的钉鞋是不是怪怪的?”
  说着?子指着我的脚下。
  “钉鞋?”
  “嗯。我从远处看,你跑的姿势好象和平常不同。”
  我急忙脱鞋检查。
  背脊一阵发凉。
  在边缘右脚的钉鞋的钉子下凹。这样子没扭伤脚,真不可思议。为了保护受伤的左膝,我还保有将体重放在右脚的习惯。所以钉鞋的钉子才会这样磨平。
  平常,我在练习前、后,一定会检查钉鞋。
  不过昨天和今天没检查。因为我想赶快换衣服,赶快开始练习。
  我用手摸右脚腕。立刻跑完之后,也会有这种情况,我的脚开始发热。是肌肉疲劳引起的。
  子还是蹙着眉头。
  “我明白大赛接近,你的焦急。我也一样。不过喘息一下也没什么关系。看不见周围的事是很可怕的。”
  “……是呀!”
  我开始觉得右脚腕有点不对劲。这样下去,练习也只会使情况恶化下去。
  到横滨去散散心吧!
  我一面抚摸变形的钉子一面想。
  午休的钟声响起。
  我的心有点怦怦跳。这和一百公尺的起跑冲跑前的情绪高昂有点不同,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心情和强烈的期待交杂着。
  仔细想,我不曾邀女孩子两人单独出游过。
  不是什么约会的。这次只是邀她换钉鞋的钉子,顺便去购物而已。
  而且妹妹乃绘美也说,有她的帮助,店才忙得过来。
  我环顾餐厅。手拿着A餐,巡视四周。
  啊!找到了。
  我有点想逃跑。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。若无其事地说就好了。
  我劝自己。然后走到桌子旁。
  “啊!不是正树吗?”
  菜织将筷子由口中移开说道。
  “真难得你会来餐厅。你的便当呢?”
  “第二堂课下课时,就进了我的胃袋。你才是怎么没带便当?”
  “我今天睡过头,没空做便当。”
  说着要将炸虾往嘴里送,但是又停住了。
  “你该不会是在找我?”
  她开玩笑地说,我却吃了一惊。我直觉得想否认,但是不输给那直觉的强烈意志又令我停住嘴。
  如果我现在说“怎么可能。”的话,和以前就没有改变。
  然后我得一个人去横滨百货公司的运动用品店。
  我在教室不见菜织的踪影,而在找她是确有其事。我只要坦白说就好了。
  我紧张得嘴巴僵硬,但是又强迫它动。
  “嗯!是的。”
  声音异常地低。多么不自然。我想再若无其事点说的。
  菜织也对我说的话有所反应。筷子挟着的炸虾掉下来,睁圆着眼睛。
  “什么?”
  像是由头顶冒出的声音。
  不待闲地我立刻开始猛吃A餐。
  “那……是什么事?”
  噗地满嘴塞满的甘蓝菜喷出来。
  “啊!好脏!”
  我一边咳咳地咳嗽一边道歉。是呀!一般都会这样问的。
  我喝水让身体和情绪缓和下来。
  “今天放学后,要不要去横滨?”
  菜织什么话也没说。我所有的身体功能像是停止了一样,连眨眼也不眨一下地动不了。
  我急忙接了第二句话。
  “你若不要的话也没关系。我的钉鞋磨平了,想重修,顺便去买个东西……。
  而且乃绘美也说你的打工帮了她很大的忙,想要你道谢。“
  “你放学后的练习呢?”
  “我今天休息。偶尔也需要转换心情是吧?”
  我目不转睛盯着她。
  然后菜织微微地点一下头。
  咦?那是说……
  “好呀!我今天有保健委员的工作,请人家代一下好了。”
  “那……四点在樱美町车站见。”
  “啊……”
  她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。
  “放学后,我们两个就一起去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  啊!对呀!不过要是被人看见的话……
  “是呀!一起去吧!”
  嘴巴比心里想的快了一步。
  总觉得有点害羞地两个人都笑了。然后边笑边开始吃饭。从旁看我们,一定相当异样吧!
  不过这时真奈美走过来。
  “菜织你在这里呀!和正树在吃饭。”
  并没有做什么坏事,但是我却有点慌张。
  “有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
  菜织好象也和我一样,慌张得话说得很怏。
  “这个我借很久了,想还你。”
  说着把手上的CD交给菜织。那是最近刚出的CD.
  “之前去KTV时,什么歌都不懂。谢谢你。”
  “别急着还我的。听完了吗?”
  “嗯。”
  真奈美看着我们两个人。总觉得被看透内心似的,难为情起来。
  “嗯……我也一起吃午餐可以吗?”
  菜织有一瞬间楞住了,然后笑着说道。
  “你说什么话呀!当然可以,我们是朋友吧!为什么你要客气呢?”
  真奈美被菜织话的气势压住。
  “对了!真奈美你放学后有空吗?”
  “有空呀!”
  “那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横滨?正树!可以吧?”
  “……嗯。”
  “那就决定了!”
  说着菜织啪地拍手。
  的确。我们三个人是朋友。即使变成老公公、老婆婆也不想改变。
  不过……
  我是那么忐忑不安说那件事的,但是现在那种心情像急速泄气的汽球。我想和她两个人去的。
  我的心残留着无法释然的心情。

  4-2
  电车是空的。樱美町是横滨的周边,一到下午四点,从横滨开往樱美町的电车会开始拥挤。但是由樱美町开往横滨的电车,大约是增加一些去看棒球的人,和早上比起来,格外地空。
  不过气氛令人喘不过气来。
  我和菜织和真奈美三个人站在门的附近,但是没有交谈,说一些“最近,白天变长了”的对话,极不自然。于是就不说了。虽然不能这样一直不讲话,但是时间越久越难以开口。
  这是恶性循环。从樱美町车站到横滨的港边车站并不是那么地远,但是感觉却好象很久。
  长时间潜在水中忍耐着。然后痛苦到达极限时,脸露出水面,大大地吸一口气进入肺中。
  到达港边车站,电车的门开始,我就是那种心情。
  我们很不自然地走进三岛百货公司。虽然不是没有对话,但是不过是回答是嗯之类的无关要紧的询问。
  和六年前的那个时候相同,三个青梅竹马结伴来,却好象把正在吵架的三个人用锁锁着,强让三个人待在同一个地方。
  我想转换气氛,却没有心得。
  我把换了钉子的钉鞋拿在一只手上,看着运动用品柜陈列的鞋子。
  “那双鞋好帅!”
  真奈美看见我手上拿的大红鞋子说道。这是一百公尺竞赛,得到金牌的选手穿的样式。
  我现在穿的蓝色钉鞋已经穿半年了。我很珍情地穿,但是有的部份变得稀落,绑鞋带时,脚的紧贴感也变松了。
  “要不要买这双呢?”
  “咦?我不是要建议你买。”
  “我正好想要一双新的钉鞋。凑巧看见合适的,比较好买东西。”
  说着我叫店员过来,买了一双合脚的尺寸的鞋。
  这个情况好象不太自然。
  “嗯……”
  说着真奈美停住脚步。
  快七点了。肚子也饿了。所以这时我们正走在百货公司顶楼的美食街,想吃个饭后回家。
  真奈美在菜织的耳边,用我听不到的声音在说话。
  菜织哈哈地笑。
  “嗯。那我们在这里等你。”
  听到菜织这么说,真奈美就走开了。
  “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她说有点事。”
  “喔……”
  我有许多想说的话,但是又吞回去了。
  我们在百货公司里逛,真奈美买了饰品、手帕之类的小东西,但是菜织后来什么也没买。
  你有没有想要什么?我若问她,她只会回答没有什么。提出来要横滨的我,却弄得这么无聊,我觉得很抱歉。
  “菜织。怎么了吗?”
  “什么怎么了?”
  “总觉得很无聊似的。”
  “没那回事!”
  说着笑了。不过看起来是装出来的笑。菜织总是在担心别人,不会让人看见自己的软弱。越是痛苦的时候,越是笑。
  真奈美回国后,这个倾向越来越强烈。和桥本学长的比赛,让菜织操心很多,但是不只是那些。隐约可以看见些复杂的感情。
  令人讨厌的不安。我于是下定决心问问她。
  “你会有什么不喜欢的事吧!”
  “咦?”
  她瞪大眼睛。
  “为……为什么问这个?我很奇怪吗?”
  菜织像是要确认自己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动地,看着手和身体。样子明显地很好笑。
  “你在隐藏什么吧!”
  “我没隐藏什么呀!”
  “你以为我和你是几年的交情?你有什么讨厌的事吧!”
  听着我的话,菜织低下头。
  “也不能说是讨厌的事情,但是……正树你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呢?”
  “是呀!”
  “蓝色是你的幸运色,但是你刚才买了红色的钉鞋,所以我有点在意。”
  我望着我右手拿的袋子。里面放着红色的钉鞋。但是……。
  “这是真奈美替我选的。”
  “……原来如此……”
  夹杂着叹息,菜织说道。
  此时,我脑中浮现一封信。
  蓝色。菜织给我的天蓝色的信。她连信纸的颜色都细心挑选。
  菜织看着表对我说。
  “啊!对了!我想起来我还有事。抱歉!我要先走。”
  “什么?等一下!”
  我拦住正要回去的菜织。
  “你刚才说的事……”
  “那没多大的意思,不过有点挂心罢了……”
  “不过……”
  “再见!”
  菜织像要逃离我似的离开,突然停止了动作。
  “咦?菜织你怎么了?”
  真奈美纳闷地对菜织说。她不知何时回来了。
  菜织嘴边浮现笑意。那笑隐藏着内心的情绪。
  “我想起来有点事,要先回去。”
  “唔……嗯。”
  然后菜织便小跑步地离开。
  真奈美察觉到我和菜织间的别扭气氛,担心地看着我。用那眼神询问我“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  “你不用担心。”
  我微微地摇头答道。
  但是事实上,和那句话相反地,我挂念着菜织。

  4-3
  我最不愿发生的事,发生了。
  因为太痛,我不由地蹲下来。
  我比平常更早到学校做早练。正要跑一百公尺,踢开起跑板,跨出第一步时,右脚腕扭伤了。
  从袜子就可以看出,很明显地脚肿起来。该不会不能参加大赛了。想到这里,我全身的血气顿失。
  我慢慢地站起来走。右脚每踩到地面,疼痛就冲脑而来。
  糟糕!会不会是脚腱断了?
  我总算走到长椅坐下。得脱下袜子看伤处才行。
 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,发现有人来了。是真奈美来了。
  我急忙穿上脱到一半的袜子。
  “正树。早!”
  “早!”
  她好象没有察觉到我的脚有异。
  “昨天那样之后,你跟菜织谈过吗?”
  “不!还没。”
  昨天菜织回去后,只剩下我和真奈美在百货公司,但是我们还是挂念着菜织,所以也接着回家了。
  “我昨天打电话给她,她也没来接。”
  真奈美垂着头。
  “不要紧。在教室会再碰到,到时再说就好了。”
  “嗯……啊!”
  说着指着我的脚下。
  “这是昨天买的鞋?”
  “是呀!”
  “嗯!果然很适合你。”
  “哈哈!是吗?”
  说着我提起脚,让她看红色的钉鞋。但是光做这个动作就非常痛,我不禁皱眉。
  “那我进教室了。”
  “要走了吗?”
  “嗯。我今天当值日生。而且……打扰你练习可不好。”
  真奈美轻轻地挥手道再见后,便离开。
  我松了一口气地抚一抚胸。
  脚会扭伤的原因其中之一在这双红钉鞋。
  即使是同家厂商同个尺寸,鞋也会因穿的人有所改变。为了配合穿的人的脚形,鞋子也会变形加以相称。
  订做的就不用说了,市面上贩售的新鞋跟别人的鞋没什么两样。
  再加上跑一百公尺,会对那鞋施加很大的作用力。只要些微的偏差,就会产生巨大的不适应感。
  这一次就是如此。当然我自己也有责任。应该慢慢跑步,直到鞋适应脚才对。
  而且我若是告诉真奈美脚受伤的事,她一定会在意。一说到换鞋穿而扭伤脚,她会觉得有责任,是自己害的。
  我缓缓地站起来,开始走路。但是疼痛比刚才更剧烈。似乎不能跑了。我必须赶快用冰冷敷。
  我正要回社办,爬上运动场旁的楼梯时,美由佳站在上面。
  “你这个笨蛋!”
  我常听到她对我说这句话,但是今天她的声音没有精神。
  她在要骂人前,已经抽搭地在哭泣。
  “怎么了?我做了什么坏事吗?”
  为了让脚休息,我坐在楼梯上。
  “你还没发现你做了什么坏事?”
  “所以我才问你呀!告诉我吧!”
  美由佳非常生气地站直身子说道。
  “真是的!你这天生的白痴!我告诉你!你追许多女孩这一点不好。”
  “咦?我没有呀!”
  “就是你没有自觉才是天生的笨蛋!”
  “别笨蛋笨蛋地叫个不停。我究竟追谁了?”
  “田中学姐、冰川学姐和鸣濑学姐呀!”
  咦我追子、菜织和真奈美吗?
  “等一下!我不记得我有追她们。”
  我说了,她也不会理解,狠狠地瞪着我。
  “所以你是天生的!”
  “我知道了!”
  我无法忍受再被叫笨蛋!
  “那个我懂。不过我只是和她们说话而已。”
  “那种态度不行!”
  态度?说话有什么错?我再跟她说下去,会一辈子不能跟女生说话。
  “美由佳,为什么我不能和别人说话?你说得太过份了。”
  “这个我知道。不过……”
  她圆圆的眼睛含着泪水。
  “不过因为有你在,所以哥哥被菜织甩了。我可以骂你一句吧!”
  她临走时抛下这句话,便离开了。
  我想去追她,但是右脚腕的疼痛不允许我如此做。
  我回社办,坐在椅子上。从备用的冰箱取出冷敷剂,敷在右脚的患部。
  决定了艾尔西学园代表的那一场比赛之后,桥本学长和菜织去了某个地方吧!
  那时学长向她告白了吧?
  菜织是什么样的心情呢?
  不安的感觉袭上全身。嫉妒吗?是的。我嫉妒。看见菜织和学长愉快地谈话,我内心深处隐隐作痛。
  我想学长也是。看见我和她在一起时,是什么心情呢?
  在烦恼的不是只有我。菜织、桥本学长、真奈美、横滨和美由佳大家都有许多烦恼事。
  真丢脸!只有我一个人在不停地发牢骚!
  可恶!
  我用拳头击碎映着自己的脸的镜子。手渗出嫉妒和紫黑色的血。
  藏在镜后的蓝色信,被血染红。

  4-4
  放学后,田径队的所有人都在运动场做一万公尺或弹跳练习。我则是脱下鞋子,坐在长椅子而已。
  明天就要举行大赛我脚腕的肿胀却一点也没退。
  我无法说什么练习、调整身体状况这种悠哉的话。冷敷着脚,一心只求能够跑。
  我不敢奢求脚能痊愈。只要让我能全力跑完预赛和决赛这两百公尺就够了。
  疼痛也有关系,但是由于肿得很厉害,跑的时候,患部的凸起会物理性的限制脚腕的行动。我真想把肿起来的部份切除。
  这样下去,我可以看见明天悲惨的下场。
 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,我只能做散步程度的慢跑,控制在放松肌肉的程度。
  以前持续早上和晚上爬十德神社石阶的功课也没做。
  不论雨天、下雪天,两年来,我每天不间断地跑,但是现在情况特殊,顾不了那么多。若是伤势恶化,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  我提早结束练习,打算回社办。
  穿著制服的学长站在那路上。
  “嗨!情况如何?”
  “桥本学长……”
  学长没来练习,只不过一星期而已,我却不由地涌出怀念的情绪,还有不自然的情绪。
  “明天就是大赛的日子了!”
  “是!”
  “你赢了我。要给我得个冠军回来。”
  说着学长笑了。
  学长去年在全国大赛,得到第三名。而我赢了那样的他。明天还兼有神奈川的预赛。我冠军是当然的。预赛落败这件事,更加不能发生。赢了学长的意义是非常沉重的。
  “你身体的状况似乎不错。”
  “当然。”
  我笑容满面地立刻回答。我不能让周围的人,丝毫察觉出我受伤。
  学长苦笑。
  “那就好。但是……你走路步伐的平衡,有点奇怪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我不由地看了自己的右脚腕。还是逃不过学长的眼睛。
  “果然是脚有毛病。”
  “没……没那回事。”
  我明白谎言被拆穿。不过仍然继续说谎,有时人必须戴上和真正的自己不同的另一个假面具。
  “是吗?”
  桥本学长像是理解什么似地点点头。
  “别胡来!”
  说着,啪地拍我的胸。
  卡啦,我打开洛姆雷特的门进去里面。店里没客人,爸爸也不在。
  “啊!你回来了。”
  乃绘美从吧台的另一边,正要走过来。我用手制止。
  “你不用过来我这边。”
  菜织在乃绘美的另一边洗盘子。
  我的脸紧绷,宛如能面一般面无表情。
  “哥哥。明天就是大赛的日子了。”
  “是呀!”
  我想尽可能不要待在这个地方。想立刻回家,但是乃绘美拦住我说道。
  “我必须留在店里帮忙,无法去加油。菜织你会去吧!”
  “什么?”
  菜织停住手,望向这边。
  “我……”
  “你可以不用来。”
  在她说话之前,我先下了结论。
  “打工到明天是吧?我打赌赢了。你要遵守约定。”
  “哥哥!”
  “不要紧。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去。”
  “但是你刚才……”
  “没关系。我只是遵守约定,因为我打赌输了。”
  说着打开水笼头,继续洗盘子。
  “哥哥!”
  我一进自己的房间,乃绘美也跟着进来。怒气冲冲的。
  “为什么你要对菜织说那种话?我没想到你会说出那种话。”
 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愤的乃绘美。
  生气是应该的。我说了那么过份的话。
  不过我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,我自己也不明白。
  我不想伤害菜织。希望她来替我加油。我是如此期望的。
  但是我却说出违反内心意愿的话。
  喉咙的深处,胸部稍微上面一点的地方,有什么东西哽住了。不舒畅的感觉,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消除。
  右脚腕针扎似的疼。明天就是大赛。我什么都不想再想。
  “抱歉。乃绘美。让我一个人独处。”
  妹妹啊地用口捣住嘴。
  “对不起……明天是重要的日子,我却……对不起。”
  乃绘美有点沮丧地走出房间。
  齿轮在何处乱掉了呢?一切都不顺利。
 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。黑暗中,我求救般地伸出手。

  4-5
  我躺卧在赛场外的草坪上。
  右脚几乎没有感觉。只能感到微微的热度。
  预赛结束,我跑第七名。虽然在淘汰的边缘,总算能进入决赛,但是要说全速疾跑还差太远。
  我没有食欲。消化好会立刻转变为能量。我带了香蕉和运动果然来,但是没有力气送进嘴巴。
  “总算找到你了。”
  真奈美用手帕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出现。
  “我第一次来这里,所以迷路了。”
  我想起身,但是全身虚脱,没有力气起身。
  她坐在躺卧的我的旁边。
  “菜织呢?”
  “没来!”
  “咦?”
  真奈美诧异地望着我。
  “她没来?”
  “是我叫她不要来的。”
  我撇过脸去。她要是问我为什么可就伤脑筋了。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了那种话。
  不过真奈美并没有问我。
  “正树。你记得我曾问过你”你曾想过若是能回到那一天的话吗?“”
  若是能回到那一天的话……我回答“不知道”。我现在仍然不知道那回答正确吗?但是那个问题,我至今依旧记得很清楚。
  “你说那一天很重要。是吧?”
  “嗯……不过不只是那样。”
  真奈美再次盘足坐在椅上。
  “六年前的日子好快乐。我和你和菜织,每天都在玩。从懂事以来,我们一直在一起。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。所以当只有我一个人,要到从未听过的异国时,我很震惊。”
  真奈美搬家的那一天,我寂寞得哭了。不过我有菜织在身旁。真奈美的身旁却没有一个人。而且搬去的地方,尽是陌生人。
  “所以搬家后,我每天每天都想回日本。甚至想过走路回日本。现在想起来太胡闹了。但是当时我是认真的。”
  唉!真奈美寂寞地叹了一口气。
  “我人在牙买加,心里的只有日本以及你和菜织。祈求能回到六年前的那一天。现在……依旧如此想着。”
  她闭上嘴,目不转眼地盯箸我看。
  “我在和你分离的那一天察觉到的。”
  眼神真挚。然后又慢慢地闭上眼说道。
  “我……喜欢你。”
  真奈美再度睁开眼睛,但是我无法正视那双眼。
  为了追上“那一天”,我不断跑到今天。在“那一天”的应该是真奈美。但是现在真奈美向我告白,我却很迷惘。那么,我之前是为什么而跑?
  在“那一天”的究竟是谁?
  我仰望天空。是近似水色,但是又非常蓝的天蓝色。云缓缓地飘过。六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种天空。这天空染成红色时,我在神社哭泣。
  晚霞的红,令那天的挫折感苏醒。我说我最讨厌红色、血色。
  听我这么说的是菜织。
  我在旧十德神社哭泣的那一天,是她安慰着我。
  ——晚霞的红色也只有现在。到了明天,又会变天蓝色。所以,加油吧!
  这一星期的事在我的脑中苏醒过来。
  菜织给我的天蓝色的信,还有蓝钉鞋。蓝色是联系我和她的颜色。
  而晚霞的红色是联系我和真奈美的颜色。
  我在百货公司做了多么没大脑的事。我买了红色的钉鞋。
  不!那件事不是什么问题所在。蓝色、红色,菜织和真奈美,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羁绊。
  但是现在,我发现自己对菜织,有和羁绊不同的另一份感情。
  “正树……”
  真奈美轻轻地叫我。那表情有点哀伤。
  “我并不想要你回答我……不论是好的……还是坏的……”
  她声音哽咽着,低头用指头擦眼睛。
  “对不起……”
 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察觉自己的感情呢?
  我伤害菜织,伤害真奈美才总算察觉到自己的感情。
  她竟然喜欢着这样的我。
  真奈美抬头微笑着。
  “不……我有身体变轻的感觉。因为以前这份感情一直藏在我心里。”
  说着缓缓站起来,用手啪啪地拍掉粘在裙上的草屑。
  “我觉得口渴。要去买果汁,你要什么?”
  “咦?只要运动饮料都可以。”
  “好。”
  然后小跑步离去。她一定是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吧!
  应该是我去买饮料的。但是现在右脚痛,只好顺应真奈美的好意。
  我在放在身旁的运动背包里乱翻,取出放在最底下的信。
  啊!变形了。我拼命地摊直那变得皱巴巴的信。
  这是菜织给我的蓝色的信。整张信被我的血染成红黑色。在袋中却被压得乱七八糟,又被我挥拳揍,是个遭遇许多灾难,可怜的信。
  “啊!我特地给你的信,竟被你弄成这样。”
  咦?
  回神一看是菜织站在我后面。
 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?她今天应该在洛姆雷特打工才是……。
  我如坠五里雾中。
  “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
  我的表情一定相当震惊吧!菜织窃窃地笑了!
  “哼!被人吓,表情当然会怪怪的。”
  “有那么吃惊吗?”
  “吃惊呀!”
  我不禁提高音量。这一星期,我们没好好谈过话。要说有的话,只有“你可以不用来加油”推开菜织的话。我希望她来,不过没想到她会来。
  “等我察觉时,脚已经走到这里了。”
  此时她蹲坐着。
  “早上起床的时候,我全然没考虑要来这里。走出家门想去洛姆雷特,但是又想绕远路走。走着走着,不知不觉间就在这里了。”
  从刚才菜织就不看着我。似乎仅仅是发泄之前累积的情绪。或许因为最近我态度一直很冷淡,但是现在的她,表情一扫阴霾,宛如少女一般。
  “该不会……不。大概是我单方面误解了……”
  菜织说到这里,沉默不语。是在害怕找到在我们之间的一个答案吧!
  我不再害怕。我找到了在心中,明确的东西。
  我凝视着她。
  她也凝视着我的眼睛,像被那引导似地,颤抖着唇说着。
  “希望不是我误解……。我来这里和你现在拿着这封信的原因是相同的。”
  说完后,她逃离似地转移视线。
  我抱住她的肩,把她转向我。
  “不是误解。我对你……”
  此时,远处传来呼唤我们的叫声。
  “正树……!”
  一看是?子和真奈美,连乃绘美也挥着手。
  我和菜织相视苦笑。
  “时机不对!”
  “真是的!”
  然后我们再度笑了。
  好久没笑的感觉。
  大赛决赛,我将手指按在起跑线上,就位。
  那红色的钉鞋伴随着“那一天”的回忆,我会珍藏起来。
  随着发令员“预备!”的叫声,我提腰,看见自己的脚。
  现在我要穿这双蓝色的钉鞋,经过一段时间,和自己结合的鞋跑。
  随着起跑的枪声,又是一个崭新的冲跑。

  第五章 自己所在的地方
  5-1
  远处传来沙沙令人心情舒畅的声音。
  一睁开眼,白色的窗帘进入我的视线。
  “对不起。吵醒你了吗?”
  往旁边一看,乃绘美坐着削苹果。
  我想起来,右脚却不听话。
  “哥哥,你不能动。”
  乃绘美急忙把我按回床上,让我躺着。
  啊!对了!我住院了。
  右脚被石膏硬梆梆地固定住,从天花板上垂吊着。
  这是六人病房的角落,我躺在从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风景的床上。病房再怎么说都是杀风景的地方。乃绘美在花瓶上插花,放在窗边。还有奖牌也陪饰在一旁。
  “乃绘美。那个奖牌可不可以拿回家。放在那里,我觉得很难为情。”
  “不行!这是哥哥努力得来的。我要将它放在明显的地方。”
  说着又削起苹果来。
  我不曾跑得如大赛的决赛那般痛苦。两脚血管中流的血,好象变成铅液一般。
  我挣扎地跑着,气喘吁吁,终点还如此遥远。
  我的脑中呈真空状态,连跑这件事都没了。只知摆动手、不断提脚。
  一到达终点,我便倒下。右脚腕有异物的感觉。我试着施力看看要不要紧,但是完全没反应。动也不动。
  我后来知道那是当然的。因为我脚腕右侧的肌肉完全断裂。
  我就那样被救护车送往医院,立刻动手术。真是的!不仅左膝,连右脚腕都动手术,我真是个愚蠢的短跑选手。
  “哥哥。来!苹果。”
  说着端出排列着兔形的苹果的盘子。我吃了一块。甜味在口中四溢。因为脚的缘故,身体不能动,所以只有吃是件乐事。
  再来就是和来探望我的人说话。
  我再吃一块苹果。
  “这苹果很好吃。是你买的吗?”
  “不!是菜织带来的。”
  “菜织?”
  我不由地坐起上半身。
  “也就是说,她在我睡觉的时候来?”
  “嗯。她刚回去。”
  我听到这里,又往后倒进床里。
  好过份的家伙,我想看她一眼,她却回家了。
  “对了!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  乃绘美给我一封信。这一次是墨绿色的信。
  我躺着用手打开它。看里面,我又无精打采。里面只放了一张便条。
  “嗯……哥哥。我去买饮料,你要不要喝什么?”
  所谓信是只有收信人想看的东西,以外的人并不想看。
  乃绘美善解人意地要起身离开。
  “这个嘛……可可亚好了。”
  “好。我去买。”
  说着离开座位,走出病房。乃绘美一下课就立刻到医院来,一直待到会面时间结束。爸爸只骂了一句“蠢蛋!让人操心!”就再也没来医院了。这很像爸爸的个性。现在他一定一个人在洛姆雷特忙得团团转。
  出院后,我一定要帮爸爸做事,也要让乃绘美快点回家。
  对了!对了!我忘了看信,我从墨绿色的信封,拿出便条纸。
  女孩子的话,使用色笔,在信头贴一张猫熊的贴纸也不为过。
  不过菜织的信,只用钢笔写这么一行而已。
  “爬楼梯最适合脚的复健哟!”嗯!是的!你再等我一会儿。
  我对信的另一端的菜织说道。

  5-2
  脚被石膏固定住。我动都懒得动。顶多柱着拐杖去买个饮料解解闷,其它时间几乎是躺在床上看电视、杂志。
  不用念书是很好,但是太无聊了。
  子来驱走了那无聊。
  “嗨!我来探病了。”
  说着将一个大的瓦楞纸箱放在我旁边“这是什么?”
  “我听说医院的伙食不好吃,所以带这个来。”
  往里头一瞧,里面装了许多薯片、涂了满满的沾酱,串成一串的墨鱼等等味道重的食物。
  “我想水果你也吃腻了,带这个是不是比较好?”
  “?子。谢谢你。”
  我原本对食物就不挑剔,是味觉白痴,医院的伙食也很好吃地吃着,只是味道淡的食物吃怕了。
  我从瓦楞箱取出烤肉罐,立刻打开。酱汁的香味刺激了我的食欲。啊!好想吃白米饭。
  “咦?跑去哪里了?”
  子环顾四周。
  “还有其它的点心吗?”
  “该说是点心呢?还是惊奇箱?”
  是我的想法中了她的计谋吗?她哈哈大笑。
  “是茄子的点心。”
  “茄子?”
  “喂——”
  说着便走出病房。
  茄子?我确实是喜欢茄子。但是茄子做的点心好吃吗?
  外头处传来?子说“都到这里了,你害羞什么”的声音,马上就看她抓着一个女孩的手进来。
  那是美由佳。
  “这个人说想向你道歉。”
  “不过美由佳和茄子有什么关系?”
  “你不是被骂”笨蛋“?”
  “对不起!”
  美由佳深深一鞠躬。
  “是我误会了。”
  “嗯?”
  “我以为伊藤学长是个不可靠、喜欢跟女孩子说话更甚于田径,只想到自己,非常自私的笨蛋。”同寝室的病患视线全集中到我身上。我感到全身毛孔张开,汗流夹背。
  “美……美由佳你安静点。”
  “不过……”
  她已经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。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。是桥本美由佳单独演出的状态。
  “我听说大赛的事,才知道一切全是我的误会。你脚受伤还能得到第三名,好了不起,认真于田径的人,不会是坏人。我哥哥就是如此!”
  美由佳表情有点悲伤。
  “我想哥哥是明白你的人。”
  美由佳是想说桥本学长向菜织告白的事吧!
  子轻拍美由佳的背。
  “喂!我们是来探病的,你在神色黯淡什么?说些快乐的事。啊!对了!”
  说着笑容满面地盯着我看。
  “什……什么?”
  “你若是回到学校一定很轰动。”
  “轰动?”
  “因为这个的缘故呀!”
  她叩地敲我脚上的石膏。
  “明天若是情人节,你一定会收到满满的纸袋也装不完的巧克力。”
  “是呀!”
  美由佳突然表情开朗起来。
  “现在在低年级生中,学长的人气急遽上升。脚受伤了还跑步,所以得分很高。”
  她的情绪就像猫眼一样善变,我实在跟不上她的步调。幸好我的妹妹是乃绘美。
  耐性佳的?子似乎也无法跟上。
  “那……我们回去了。”
  “啊!好。谢谢你们来看我。”
  “唔——请等一下!”
  子要回去,所以想阻止那个场面,但是美由佳的威力赢了她。
  她从自己的书包取出一支粉红色的粗魔术笔。
  “你裹着石膏,所以不这么做不行。”
  说着没经过我的许可,在石膏上写起东西来。
  看见她的动作,直到刚才还心神不定的?子开始爆笑。
  啊……拆石膏的时候,这个一定会被护士小姐看见。
  我看见右脚上画着的大章鱼和茄子时,这么想。

  5-3
  “好痛!好痛!”
  我不由地大叫。石膏已经拆除了。但并不表示伤势痊愈。
  真正的治疗,接下来才要开始。
  因为我裹了三个星期的石膏,肌肉已萎缩。还有更严重的是肌肉僵硬。
  几乎没有柔软性。
  如此一来,脚腕活动的范围缩小。因此我做了伸展运动,但是相当痛。
  我能理解田径大赛的成绩,但是并不满足于那成绩。因为最后我未能出赛全国大赛。
  所剩的时间只有一年。我必须在那一年使脚痊愈,并且提高水准。
  总之我想甩掉拐杖,用两只脚走路。
  做完复健后,因为要回病房,所以柱着拐杖。我每走一步,都会发出喀吱喀吱的声响。
  “正树!”
  穿著制服的桥本学长,从对面的走廊走过来。
  “好久不见!”
  他略看一下我的脚。
  “石膏已经拆掉。再不久就能出院了吗?”
  “是的!不过必须做复健,所以我想得往返于医院。”
  “是吗?你站着很辛苦吧!有没有坐的地方?”
  “附近有休息室。到那边去吧!”
  我和桥本学长并肩走在走廊上。虽然没谈什么大不了的事,但是我异常的高兴。有种亲近的感觉。光是他来探病,我就很感谢了。
  “不过太好了。正树。你不用那么焦急。别因为不能跑就乱来。”
  “我不是那种个性焦急的人呀!”
  “是吗?你刚进田径社的时候,肌肉也还没长好,你却急着”想跑快“。”
  我和学长初次见面时,左膝还未痊愈。那时我猛做练习,不知时间缩短会在先?还是左膝的炸弹会爆炸在先?
  现在的我,尽可能选择有效率,并且能尽快恢复的方法。是因为心有余裕!
  “你现在很冷静。是不是因为有胜利女神在身旁呢?”
  “学长……”
  桥本学长苦笑。
  “抱歉。不过我想说一句讽刺的话也好。别在意!”
  到达休息室,桥本学长在饮料的自动贩卖机投钱。
  “那……你明白说了吗?”
  “咦?”
  我不禁语塞。明白说是指向菜织告白吧!
  “还没。”
  实际上,自从田径大赛后,我和菜织并未好好碰面。即使见了面,这里是医院,也不可能两人单独在一起。
  学长按下咖啡的按钮。
  “那么她会不安吧!”
  “不过我的心情只有一个。”
  我不禁脱口而出。因为不好意思,我自己也知道我连耳根都红了。
  学长看见这样的我,苦笑着。
  “关于这一点,我并不担心。不过女孩子没听到那句话会不安。”
  他从贩卖机取出咖啡,轻轻啜饮。
  “快出院吧!”
  “是!学长。”
  桥本学长依然是“学长”,不论经过多久,都不会改变。一和他谈话,就可以感受到精神层面的差距。
  我们谈了一个小时左右,但是完全没提到田径大赛。

  5-4
  我喘着气。
  好久没爬十德神社的石阶,好辛苦。休息虽然是短时间,但是住院的话,无论如何体力都会下降。
  我抬头看,再不久就到了,但是离十德神社还有段距离。不过我并不焦急,慢慢地爬。
  梅雨停了,接着是酷热的夏天。石阶旁是森林,从那远处,可以听见蝉鸣声。
  我的心令人吃惊的。可能是倘佯在早晨的森林中的缘故,感觉身体仿佛溶入空气中。
  我从六年前开始跑。没有迷惘,一心一意向前不停地跑。
  并不是义务感在作崇。跑步是件非常快乐的事,跑步是自我表现。
  三年前,我左膝的脚腱断了,不能跑时,我仍在心中跑。被焦躁侵蚀。
  焦躁在我的心底,宛如岩浆般蠢动,伤势一好,我就有如岩浆爆发般,再度开始跑。
  看不见周围的一切,有如坏掉的玩具,不停地驱动脚。
  我追上六年前的那一天……
  只有这句话深刻在心中,不断跑。我应该是没有迷惑的。
  不过在心中愁闷未消的东西,遇见真奈美后,现实化了。那是生疏感。但是我继续无视它的存在。
  因为一承认那生疏感,我六年来不断跑步,就会变得没有意义。
  我六年来,是为了什么不断跑的呢?
  “那一天”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日子。正因为有那天,我才能在肉体方面、精神方面成长,才有现在的自己。
  直到真奈美告诉我,她“喜欢”我,我才察觉。自己的心中,产生了一份和六年前不同的新感情。
  而有那份新感情,才有见到真奈美的生疏感。
  “六年前”对我而说太大了,所以那份感情被藏在内心深处。但是当“六年前”成为过去,那份感情便浮现出来。那是我不想面对的事实。那个事实会使我心中的一切平衡崩溃。所以我拼命努力地要压抑感情。
  但是,和桥本学长的比赛,右脚腕的受伤,每发生一件事,那感情非但没有变弱,反而越来越强。
  田径大赛一百公尺竞赛结束时,我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真正的内心。
  我想见菜织。
  我爬完石阶,到达院内。柔和的朝阳普照四周,麻雀停在洗手台上喝水。
  我往前直走。平常我会捡起一颗石头,放在香油钱箱旁。但是今天我没那么做。
  睽违一个月的神社。我从口袋中取出奖牌,放在香油钱箱旁。
  田径大赛取得的铜牌,在阳光的照耀下,闪耀着金色的光芒。
  六年来我不断跑步所明白的事。
  那就是我爱菜织。
  她总是在我背后支持我,我才能不断地跑步。在我停住脚步的现在,我清楚地明白这一点。
  我做深呼吸,回头一看,巫女打扮的她伫立着。
  并且笑容可掬地微笑着。
  “欢迎回来。”

  5-5
  我做了梦。
  伸往黑暗的手。
  “啊!你总算醒了。”
  一睁开眼,便看见菜织。
  “咦?这里是?”
  “旧十德神社里面呀!”
  阳光从窗帘洒进。是许久没早起的缘故吗?我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。我睡在菜织的腿上,握着她的手。
  菜织突然红了脸。
  “你……起来了,可以了吧!”
  说着就要起身,我强拉住她的手。她应势倒卧在我身旁。
  “干……什么?正树……”
  我凝视菜织。怜爱的感情在全身奔窜。
  她害羞地转移视线。
  “别这样盯着我瞧。”
  我抱紧她。从巫女的衣服传来熏香的香味。
  突然悲痛的情绪袭来。菜织该不会去了某个地方?菜织会不会就这样消失了?
  不安接连着掠过心头。我想用全身去感觉她。
  我轻吻她的脖子。
  “啊……”的吐气声在耳际搔痒。
  “我喜欢你。菜织……我爱你。”
  “我也……好喜欢你……”
  我们互相凝视,轻轻地双唇相印。
  “我……好怕……我……”
  “我也是!”
  松开她胭脂色的裙带。我知道菜织在紧张。
  我温柔地吻她的脸颊。
  然后我想脱掉上衣,却颤抖得无法脱掉,菜织依偎在我怀里。
  “可以听见心跳声……”
  我也是第一次,但是我并没有隐瞒。现在的我很好。
  脱下衣服,我们肌肤相亲。
  菜织的胸部红红地发热。
  “好丢脸……”
  我轻抚她的背,脱掉胸罩。裸露的胸又大又柔软。
  我用手心抚摸她的乳房,她的乳头渐渐变得硬挺。我用舌尖轻舔那变成粉红色的乳头。
  “啊嗯……”
  菜织用手环抱我的脖子。我如此近地感受她。
  我将手伸向她的内裤。那里已经濡湿,一脱掉内裤便油亮地发光。
  我用中指轻抚那里。
  “嗯嗯……啊……”
  指尖有些微硬的触感。我用大姆指及食指玩弄那蕾苞。
  “唔……咿……咿咿……”
  水从菜织的深处不断溢出。我将指头插进那深处,探索泉源。然后我让指头前后移动,进攻那内壁。磨擦的声音在四周响起。
  “呼……呼……呼……嗯嗯……”
  像是呼应我的指间,菜织也呼吸凌乱。
  我悄悄地停住手。
  “正树……”
  她微睁着眼,注视我。我们再次相吻。这一次是深吻,舌头和舌头缠结交融,能感受到彼此的热息。
  我的后脑因快感而麻痹。
  我将变硬的自己,挺进菜织的重要部位。爱液引导我,缓缓进入。
  “痛……”
  “可以不要勉强。”
  “不要紧。”
  我摆动腰,挺入更深处!
  “唔!”
  菜织握住我的手。我让指头交缠地回握她。
  我强烈又激烈地往里冲。菜织的乳房也随之摇晃。
  “啊!啊……越……越来越舒服……呼……”
  菜织将我紧紧勒住。
  一颗汗滴在菜织的乳房上,缓缓流过谷间。
  “我……我想更加感觉你。拜托。”
  我用唇吸吮菜织白皙的颈子。透过血管,似乎能听到鼓动的声音。
  “我好象变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。”
  “我也是!”
  我轻咬她的耳垂。
  “啊!”
  菜织喘息时,阴道将我夹得更紧。
  “唔……我……”
  “我也……已经……”
  我们再次双唇相印。
  “第一次是跟你,太好了。”
  我缓缓地摆动腰回应她。但是马上又变得激烈。
  我想感受菜织。
  菜织微染成粉红色的身体,配合我的动作,前后摆动。
  我再也不能忍耐。更加快速地冲进。
  “不行了!正树!我……我……啊啊啊!”
  随着哗哗流溢的快感,我结束了。
  终章 和你的话
  “哥哥!快起来!迟到了。”
  乃绘美穿著围裙,走进我的房间。突然停止动作,红透了脸,冲出我的房间。
  进门的时候,也敲个门嘛!
  我穿著一条内裤,将一只脚放进裤子里时这么想。
  我在餐厅默默地吃火腿蛋。
  气氛有点尴尬。
  乃绘美边盛着饭边说。
  “哥哥,今天早上跑步了吗?”
  我摇摇头说道。
  “没有。”
  “你不跑了吗?”
  乃绘美露出担心又可惜的复杂表情。
  “我没有不跑。不过现在跑的话,又会受伤。所以现在我只能走。”
  “那痊愈后,你会跑吧?”
  “当然!”
  我啜饮着豆腐味噌汤。温暖的甜在胃中扩散。
  “真好吃。对了!今天的晚饭,我想吃汉堡。”
  “嗯。我会努力做得很好吃。”
  乃绘美的那种微笑,一早就给我幸福的心情。
  随着上课学生的人潮,我也走着。在这个时间上学,是一年级的开学典礼以来第一次。进入社团,为了做早练,我通常比其它学生提早一小时到艾尔西学园。
  我不太想上学。住院一个月多,去上学我有不自然的感觉。
  走路的速度变慢。真奈美回日本已经二个月了。从我住院到今天比和她重逢到我住院的天数更多。
  六年来我转变了。这二个月我比那六年转变更多。
  在那次的田径大赛,我冲破终点线时,找到了真正的自己。
  二个月前,在洛姆雷特见到真奈美不是重逢。
  今天才是重逢的日子。
  “早!”
  有人从我背后过来。
  “怎么了?不像正树你。”
  菜织窥视我的表情。
  是的!重逢肯定不能只有两个人。我和菜织以及真奈美三个人才能重逢。
  “啊!那不是真奈美吗?真奈美!”
  走在前面的女孩,摇曳着及腰的长发,回头站住。
  好舒畅的心情。和是不是已经六年了没关系。我们是朋友。
  “早!真奈美。”
  “早!”
  说着真奈美报以微笑。
  “菜织!跑!”
  我不禁将书包夹在腋下冲跑。
  “啊!等一下嘛!正树!”
  我们奔跑在蓝天下。
  吹过路面的风很舒爽。
  【全文完】